隨便給的一雙鞋，穿著就挺合腳；可精心挑選的人，怎么就這么別扭？
顧盼越想越是生氣，為什么？這到底是為什么？
肖建國，就算你不在乎我，可是，你是一個父親，你也應(yīng)該想想肖瀟！
坐在長途汽車上，腦袋靠著車窗，懷里的孩子，隨著車子的搖晃，肖瀟就像躺在搖籃里，很快就睡著了。顧盼把眼睛從肖瀟臉上收回，轉(zhuǎn)頭看著窗外，樹木快速倒退著，恍惚間，讓人有一種這個世界并不真實(shí)的感覺。
“就讓我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就像我無聲無息來到這個世界一樣?！?p> 顧盼又一次想到了肖建國的留言，她記得肖建國跟她說過，他生下來不會哭，是隔壁接生的方婆看著不對勁，提著兩條小短腿，對著紅彤彤的屁股，扇了兩巴掌，這才“哇哇”的哭出聲來。
方婆感嘆道：“這娃兒挺倔的，開個口咋就這么難！”
顧盼默默念叨，建國，你開口說話呀！你告訴我，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對了？
是的，她埋怨過肖建國。他出去了兩年，每次出門，都說今年一定要賺錢，賺好多好多錢，給肖瀟裝人工耳蝸，給顧盼買衣服首飾，要讓她們娘倆過好日子。就好像去南方，不是去找事做，是去撿錢的。就好像南方遍地都是黃金，只要彎腰去撿就行。
可是，每次過年回來，口袋里買車票的錢都不夠。實(shí)在是面子過不去，他開不了口叫顧盼寄車費(fèi)。換了無數(shù)個工種，到后來，連肖建國自己都沒有信心了。
顧盼知道，肖建國雖然是農(nóng)村的，但一直嬌生慣養(yǎng)。
他上面五個姐姐。
肖長庚開始生了個姑娘，還挺高興，取名叫肖建梅。老二還是個姑娘，就有些心里發(fā)毛了，順著姐姐，取名肖建蘭。老三、老四還是姑娘，就已經(jīng)大為光火，不過，按照取名的習(xí)慣，還是叫了肖建竹、肖建菊。
肖長庚心想，可能名字沒取好，梅蘭竹菊四君子，要來就來全套，老五是一定會變個色的?？墒牵衔暹€是姑娘。
這次，肖長庚連名字也懶得取了，就老五、老五叫著。長大上學(xué)了，老師要登記大名，沒辦法，只好寫了個肖五。
肖建國是爹媽盼了多年盼來的，他家就他一根獨(dú)苗，家里一直寵著他。雖是農(nóng)村出身，卻真心沒吃過苦。出去闖蕩，總得一個適應(yīng)過程?？墒?，顧盼沒想到，這個過程兩年都沒有走完！
是的，她埋怨過肖建國。自己每個月就一百多，可是，肖建國回來后，每次自己一發(fā)工資，肖建國就要錢。不給，就偷偷從家里拿。不管顧盼將錢藏在哪里，肖建國總能找到位置。一個月的工資，一半拿來抽煙。也不管家里的開銷夠不夠花，首先給自己買三條煙備著。還說，飯可以不吃，煙不能不抽。而且還必須有一條好煙，說是留著外面見人用，太次的拿不出手，都是場面上混的，他肖建國丟不起這人！
當(dāng)初談戀愛，肖建國是躲著抽，與顧盼見面先洗口，生怕她聞著煙味。后來就覺得麻煩，于是口袋里常常放幾塊口香糖，每次約會，先嚼一塊。
后來，結(jié)婚了，依然躲著顧盼抽煙。一次被顧盼抓到了，反而從此就從地下走到地上，變得明目張膽起來。
顧盼管不住，只好由他去。不過，顧盼劃出紅線，不能在家里抽煙。沒法子，顧盼鼻子過敏，她怕煙味，每每聞到煙味，就咳嗽不止，而且一咳嗽，鼻涕眼淚一起下來，十分難受。
顧盼反省自己，肖建國是因為這些離家出走的？
還記得出嫁的前的一天，顧盼忽然對未來有種莫名的恐懼。
顧盼很想問弟弟顧俊?？墒?，肖建國還沒有成為姐夫，他倆倒是先成了兄弟，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成天出出進(jìn)進(jìn)在一起。顧盼有時就覺得，肖建國就是把自己賣了，顧俊也是幫著數(shù)錢的。用顧俊的話來說：姐，這樣的好男人不嫁，你嫁給誰呀！我要是個女的，我就嫁了！
顧盼只好悄悄問父親：“爸爸，你是建國的領(lǐng)導(dǎo)，你覺得建國這人怎樣？”
“這個時候了，你怎么還問這個？”顧震甫有些驚訝，也有些擔(dān)心，“盼盼，爸爸沒有干涉你，但也沒辦法指導(dǎo)你。你的生活，還是你去選擇；將來你的家庭，也還需你去經(jīng)營。爸爸很開心的是，你一直做的很不錯?！?p> 顧盼笑笑，她怕父親擔(dān)心，故意摟著爸爸撒嬌：“爸爸，沒啥，我就是舍不得離開你們！”
顧震甫撫摸著女兒的頭：“傻丫頭，我們住的又不遠(yuǎn)，沒事就回來，想吃什么，讓媽媽給你做?！?p> 知女莫若父，顧震甫當(dāng)然看出顧盼內(nèi)心的惶恐：“盼盼，不是爸不想幫你，我真的不能給你什么有價值的建議。因為，男人在領(lǐng)導(dǎo)面前與在戀人面前，都是一樣帶著面具，讓你看到的都是他們最好的一面。而我們看不到的，才是這個男人最真實(shí)的一面。盼盼，你老爸沒有看透人心的本領(lǐng)，只能尊重你內(nèi)心的選擇！”
顧盼點(diǎn)點(diǎn)頭。
“孩子，爸爸要跟你說一句話，只有父母的愛，才是無私的。其他的愛，都需要相互交換，不可能一方只是付出，而另一方只是接受。戀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優(yōu)點(diǎn)，因為每個人都是靠優(yōu)點(diǎn)去吸引對方；可是結(jié)婚后，最重要的是缺點(diǎn)，看自己能不能包容對方的缺點(diǎn)。家是需要經(jīng)營的，這就需要寬容。兩口子之間可能有是非，但絕對沒對錯。維系一個家庭的，一個是愛，一個是責(zé)任。如果沒有了愛，情感就走到盡頭了；如果沒有責(zé)任，家也就散了！”
肖建國，難道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了愛和責(zé)任了？
車窗外，陽光朗朗的照耀著大地，可顧盼心里卻罩上了陰霾，沉沉的，壓得人透不過起來，淚水沿著腮邊流下來……
車到安惠已是傍晚，顧盼背上背著兩個包，懷里抱著孩子，身心疲憊走到樓下，就見大槐樹下一群人涌上來，把自己團(tuán)團(tuán)圍住。原來，肖建國的父母和姐姐，都在這兒等著呢！
李春芳一只手揪住顧盼的衣領(lǐng)，一只手扇著顧盼的臉，扇一巴掌，就罵一句：“你個惡毒的女人，怎么這么歹毒！說，你把建國怎樣了？你不養(yǎng)你的男人，你說話呀！你不養(yǎng)，我們做父母的養(yǎng)??！我們死了，還有他的姐姐養(yǎng)！你、你不養(yǎng)他也就算了，竟然把他害死了！你好狠的心??！”
肖長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一腳一腳的踢顧盼的身體：“讓你辦個殘疾證，再生一個娃兒，你死活不肯！你哪里是肖家的媳婦，你是肖家的祖宗！你好歹給肖家留條根??！現(xiàn)在倒好，瓜沒了，連藤都扯斷了！我肖家算是真的完了！”
顧盼蜷成一團(tuán)，雙手緊緊地護(hù)著孩子，肖瀟在懷里哇哇大哭。
慢慢的，看熱鬧的圍攏過來，肖長庚與李春芳在核心，毆打顧盼；肖建國的五個姐姐沒有動手，不過都圍成一個圈，護(hù)著她們的父母，阻止別人進(jìn)入；再外面的，就是五個女婿，一個個低眉順眼，穿著都是灰不溜秋，一看就是本分的莊稼漢。
看熱鬧的，其中很多是認(rèn)識顧盼的，可是被圍在中間，大家都沒有看出來。
方正諒從廠里巡視回來，正好碰到了，畢竟是干保衛(wèi)科長的，很有威勢地大喝一聲：“住手！你們這是干什么，干什么！”
方正諒分開眾人，見地上躺著一個人，披頭散發(fā)，口鼻都是血，扶起坐著，不由得一驚：“顧盼，怎么是你！這是咋回事？”
顧盼吐了口血沫，說：“肖建國跑了！”
“啥？”方正諒大吃一驚，“好好的，干嘛要跑？”
李春芳似乎找到了同盟軍：“就是，好好的，為啥要跑？還不是你這個壞女人，說，是不是把我兒子害死了？”
說著就動起手來，又是抓又是撓的。
“干什么！”方正諒大喝，將李春芳一把推開。
李春芳順勢躺在地上撒潑：“來人?。〈蛉肆?！你們打死老婆子！我不活了！你們合伙欺負(fù)我，我跟你們拼了！”
方正諒也不去理她，問肖長庚：“你們說顧盼害死肖建國，可有什么證據(jù)嗎？”
肖長庚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條：“這，這就是證據(jù)！”
方正諒展開看，顧盼也湊近看，這是一張煙盒，也寫著同樣的話。
顧盼把自己口袋的紙條遞給方正諒，苦笑著說：“你看，這里還有一張呢！”
“不要找我，就讓我無聲無息的從這個世界消失，就像我無聲無息來到這個世界一樣。”方正諒讀了一遍，說，“這怎么能說顧盼害死肖建國了？”
肖長庚指著肖五說：“他五姐說，這紙條上說，肖建國他、他死了！嗚嗚——”說罷，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顧盼分辯道：“沒有！我和肖瀟看著肖建國上了火車，去廣州了！”
李春芳大叫：“你騙人！你騙人！出遠(yuǎn)門，他能不跟我們說一聲嗎？”
李春芳說的也有道理，以前每次出遠(yuǎn)門，都要回家拿錢的。
旁邊的人，大多是認(rèn)識顧盼的，于是紛紛說：“你說顧盼害死肖建國，那就報案呀，憑什么無緣無故打人！”
“對，你們這樣做，會放跑真正的壞人的！”
顧盼說：“在江城火車站，我已經(jīng)報案了！”
方正諒問道：“報什么，人口失蹤嗎？”
“嗯?！鳖櫯吸c(diǎn)點(diǎn)頭。
李春芳指著顧盼大聲喊道：“就是你！就是你！你報假案！你賊喊做賊！”
正在僵持不下的時候，突然，安濟(jì)橋方向，有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在下胡半仙，上知老龍何地行云布雨，下知閻王何時勾魂索命！”
“算富貴，算運(yùn)道，算生死，算姻緣，算財運(yùn)，算生兒生女，算走失豬狗，算失蹤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