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遇任青衣

　　“尤家那邊，許牧的妻子送的是什么？”出了顧府，任紫琳又想起引起了頭二注意，牽引出此案的尤家。

　　“主子，您不是說，您才不介意十六公主是不是拉幫結派，是不是要掀起黨爭嗎？”影十五給任紫琳端一杯熱茶，調皮的眨眨眼，問。

　　任紫琳知道影十五是和自己玩鬧，也半分不介意，“我是不介意啊。但萬一她送的是許牧的家產，現(xiàn)在許牧又是我的人了，那我不是吃虧了么？”

　　影十五咯咯笑起來，影八也翹起了嘴角，“尤家最不差的就是錢。再說，若真是金銀財寶這些東西，許牧的妻子也不一定能夠摸到門。屬下聽二姐說，好似，是什么孤本。許牧和他妻子兩家，不是什么書香世家嗎？估計就是本書吧?！?p>　　“哎喲，”影十五聽到許牧妻子送的竟然是書，不由驚叫出聲兒，“尤家的人字兒認全了嗎？竟然好意思收人家的書?！?p>　　影八輕拍了影十五一下，看看任紫琳，也低頭笑了。任紫琳想想前段時間被科普過的尤家的歷史，也覺得尤家頗有附庸風雅之嫌。

　　尤家并非寧國本土人士，是尤淑君祖父那輩才從東邊一個海島上遷徙而來的。尤淑君的祖父，據說，是位十分了不起的老人。寧國人，其實極其排外。對曾經與他們保持著頻繁經濟往來的安、驁兩國的商人，他們勉強能夠友好以待；對三國外的人，他們統(tǒng)稱為蠻子。認為除三國外，其他地方的人都是粗野的、未開化之人。

　　當然，三國戰(zhàn)亂后，安、驁兩國的人，也都成了蠻子。

　　尤家倒也不負這蠻子的稱號，據說，尤淑君的祖父那是真的不識字。不過，此人倒是個有魄力和能耐的，他先是在寧京安家落戶，做起了生意；然后，用了半生的時間，讓尤家一個蠻子出身的普通商戶人家成了皇商。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尤家所出的胭脂水粉，十分得寧皇及后宮的喜歡。傳聞，正是因為寧皇十分喜歡尤家的胭脂，一時興起，探訪了尤家的胭脂工坊，才認識了尤淑君。

　　那時，尤淑君是尤家內定的、下一代的尤家家主。寧皇還曾猶豫過，但到底沒舍得美人空落?，F(xiàn)在，尤家家主的位子上坐的，正是尤淑君的胞弟。

　　任紫琳難得清閑，她帶著影八、影十五在寧京街頭的飯館里不緊不慢的吃了飯，又帶著二人在寧京閑逛起來。

　　寧京的街頭，很熱鬧。人們來往不斷，歡聲笑語不絕于耳。與現(xiàn)代高樓大廈里的商貿不同，寧京的街頭上雖也有商鋪，但更多的卻是街邊隨處可見的小攤。賣什么的人都有，有人大聲吆喝，也有人只是埋頭制作。買東西的呢，不管衣衫是否華貴，似乎都不介意在這些小攤前駐足停留。

　　親自花錢，這還真是任紫琳少有的體驗。無論是上輩子，還是現(xiàn)在，她所需要的一切，似乎都被準備好了。她甚至不習慣掏錢給到別人，好在影八和影十五都是訓練有素的護衛(wèi)，沒鬧出被人追著付錢的鬧劇。

　　就這么逛了兩條街，影八忽然湊近了任紫琳，“主子，四王和瑞珠郡主跟過來了?！?p>　　任紫琳轉頭，先看到瑞珠。她就那么大喇喇的追過來，身上柳葉綠的云煙衫和鵝黃色繡粉白梔子花的長裙都飛了起來。她右手抓著一把長劍，因為街上人流太多，她不停拿劍鞘輕輕格擋。幾乎與她同行的，是一個高挑秀雅的青年男子。他頭戴金冠，五官清秀，身著一件織有鳥獸錦紋的靛色長袍。

　　“主子？”

　　“擋他們回去?！辈槐苤M寧皇室，任紫琳也不樂意同他們廢話。他們這些人也真是，明明不喜歡她，偏喜歡作假糾纏。仿若不這么做，便不能體現(xiàn)他們的問心無愧似的。

　　“是?！庇鞍讼蛑赃吙纯?，甚至不需要語言，便將任紫琳的命令傳了出去。

　　任紫琳繼續(xù)前行，但卻沒有了再逛街的心情，“我們的馬車在哪兒？回吧。”

　　“是。”

　　任紫琳并沒有讓馬車隨行，但距離也不遠。離開有些喧鬧的大街，任紫琳等人打算轉角進入一個小巷，馬車，就等在小巷的另一頭。小巷里，任紫琳才剛轉過一道彎，忽然從拐角處，伸出一只白玉般的手，直奔她的衣領而去。除了導致她穿越的那一次失手，整體而言，任紫琳算是個常年處于警覺狀態(tài)的人，幾乎是同時，她后退一步，順勢將身子向著一旁一偏。那只手便落了空。

　　“八公主？”在任紫琳動作的同時，影八已經閃身到任紫琳的前面，一邊擋住了她，一邊伸手捉住了那只手。待手的主人走出來，她不由吃了一驚。

　　隨著影八的驚呼，任紫琳也看清了從小巷的彎道閃現(xiàn)的少女。風華正茂，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青絲半婠，佩戴著一支略顯老氣的祥云樣式的紫瑞金簪，額頭垂一粒乳白珍珠。她身著一件鵝黃色繁花抹胸襦裙，外罩石青色長錦衣。裙角處，繡著幾只精致靈動的金色蝴蝶，平常并不顯眼，眼下她在陽光里動作，那蝴蝶便舞動起來，甚是好看。

　　“九妹既然沒事，為何不回宮？”

　　“這么說，八公主是來迎我回宮的？”

　　任青衣一哽，她怎么會忘了任玖的喪命的消息，還是她的同胞兄長傳回宮中的。但隨即，她又理直氣壯起來，“你先跟我回去?！?p>　　等回到宮中，讓太女解釋去吧。如此想著，任青衣伸手便來拉任紫琳的手腕。影八又一晃身，將兩人隔開來。

　　“八公主，請您自重?！?p>　　“放肆！”任青衣斥過影八，抬頭看任紫琳并沒有怪罪影八的意思，不禁皺了眉頭，“九妹，我以為我們姐妹之間，至少還有信任?！?p>　　這是任青衣的真心話。她們姐妹之間的交往不多，但她以為彼此間的默契還是有的。卻不知，九公主早換了人做，根本不懂她心中所謂的默契是什么。旁邊，影十五卻深怕八公主說動了自家主子。

　　“八公主，您口口聲聲說請我家主子回宮，什么姐妹之間的信任，倘若真如您所說，我家主子待在山上一整夜的時候，您在哪兒？陛下命人敲響我家主子喪鐘的時候，您又在哪兒？我家主子被舉行葬禮的時候，您又做了些什么？如今裝的姐妹情深，有意思嗎？”

　　任青衣被影十五懟的臉色發(fā)青，“你退下，讓你主子與我來說話?！?p>　　影十五哼了一聲兒，任紫琳道，“我卻也不明白，八姐執(zhí)意請我回宮，為的什么呢？”

　　任青衣微微一愣?？吹饺尉?，她第一個念頭，便是謝天謝地，她的父君并未做下不可挽回的事情。至于將任玖拉回宮之后如何安排，任青衣是真沒想過。潛意識中，那是太女的事，和她無關。她以為，這些任玖都知道，也明白。但任玖偏偏問她，為的什么。她若說，她只是順心而為，任玖大概是不會相信的吧？

　　“你，不信任我?！边@話，任青衣說的有些艱澀，“連太女也不信任了，是嗎？”

　　自從任玖出事，任青衣其實就感覺到了隔閡。不管是太女任紅彥也好，歸來的質子藍雪也罷，她們仿佛都有著自己的小心思。其實，任青衣自己也有，但她以為，那無傷大雅。但面對上任玖，她才忽然意識到，隔閡產生了，就是產生了，它并不會因為以往的默契而消除。

　　“談不上什么信任與不信任，你我本就已經成了不同的人?！?p>　　“我不明白?！比吻嘁轮廊巫狭罩傅?，是這世上的寧九公主被送進了皇陵，她只是她了。但她卻不肯放棄，盯著任紫琳，她說，“你應該知道，你回來的這些日子，我并不在京內；母皇的旨意，我也無力反抗，而且，也許是誤會。你便是信不過母皇，又或者我，可難道，太女你也信不過了嗎？”

　　任紫琳微笑，沒有否認，“信不信的，沒有那么重要。我說了，我與你也好，與太女也好，已是不同的人。”

　　任青衣沒想到任紫琳竟是沒否認她對太女的不信任。她只覺腦袋嗡的一聲響，不由想到了不久前，榮貴君給她說過的那些話。難不成，任紅彥真的對任紫琳做過什么？

　　可，她圖的什么？任青衣仔細回想著她所認識的任紅彥，怎么也不能相信她會是榮貴君口中的那類人。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是誰做了什么嗎？”

　　如此說著，她忽然看到了站在任玖身后、比她高上半頭的影十五。這少女有著一雙非常漂亮的眼眸?？吹竭@雙眸子，她就知道，她應該就是替藍雪出質的影衛(wèi)。是啊，藍雪也回來了，任玖“死”了，這些事，天下皆知?？吹饺巫狭盏哪且豢蹋苍脒^葬禮是寧皇，又或者太女在謀劃什么，任玖也是同意的。但看此時任玖的態(tài)度，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兒。

　　又或者，任玖不相信自己？

　　諸多念頭紛雜而來，任青衣一時分不清哪一種更接近事實。她仔細的看著任紫琳，生怕錯過她臉上任何微小的表情。

　　“你，喜歡宮外的生活嗎？”

　　“還不錯?！?p>　　想到是七王將任玖身亡的消息傳回到了宮中，靈光閃過，她又問，“七哥曾經阻攔你回宮，是不是？”

　　七王，效忠的是太女。任青衣的腦海，閃過榮貴君總是喋喋不休的勸說于她的情形；又閃過藍采君知道藍雪平安歸來時，神采飛揚的臉；最后卻是太女總是端莊有加、分寸合適的微笑，還有，大寧千瘡百孔的河山，萬千衣衫襤褸、朝不保夕的百姓。

　　“天色已晚，八姐還是盡快回宮吧?！比巫狭諞]有回答任青衣的問話。

　　說完，她也不等任青衣有什么反應，帶著影八和影十五轉身繼續(xù)向前走去。這小巷并不深，不過有兩個交叉口彎道而已。而在巷口，馬車也早已等待多時。可在臨等車前，任紫琳又被街上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影十五順著她愣住的方向抬頭，看到馬車斜對面不遠處，一個被一群人簇擁著的少年正與她家主子四目愕然相對。少年大概十六七歲的樣子，穿一身大紅色銀絲繡流云紋滾邊兒的錦緞長袍，束巴掌寬的紋蜘蛛錦紋的黑腰帶。年紀不大，卻正學人風流，他的手上握著一把雪白的紙扇。臉若桃杏，一雙勾人的丹鳳眼中，完全藏不住驚訝。

　　在他身邊簇擁的人，大概也沒明白他為何忽然停下。影十五只覺得他有些面熟，這時，耳邊忽然傳來影八的輕聲，“十二皇子？這般巧？”

　　哦，對了，這是十二皇子，凌賢君所出。影十五恍然，卻見少年也醒悟過來。他轉身就跑，像是有人追他一般。他的身后，有隨從還敢回頭打量任紫琳，但更多的，都追著那少年而去。

　　“主子，有什么不對嗎？”影十五挑眉看著少年跑走，轉頭看著臉色陰沉的任紫琳問。

　　“他是十二皇子？”任紫琳有些不敢置信的向著影八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