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大人,這是何意?”許緯辰見向象賢沒說幾句話就予以拒絕,心中頗為吃驚,連忙問道。
“恕本王子直言,荷蘭是何來歷,本王子略知一二,他們?nèi)缃裨谀涎髣萘嫶?。而英國與毛利國,本王子一向不曾聽聞。若是英國與荷蘭開戰(zhàn),請恕本座并不看好英國。”向象賢一板一眼地說道。
許緯辰聽了一愣,瞬間已經(jīng)明白向象賢的意思——既然英國要購買硫磺用于與荷蘭作戰(zhàn),那么琉球不愿意因此得罪荷蘭人。心想這個理由倒是自己從未考慮過,但作為琉球攝政,向象賢如此想法,也可以理解。
稍微猶豫之后,許緯辰心中已經(jīng)組織了一套邏輯,不緊不慢地說道:“攝政大人,在下以為,在商言商,大可利字當(dāng)頭。恕在下冒犯,琉球諸島地域狹窄,物產(chǎn)算不上豐富,朝廷收入,想必多賴硫磺貿(mào)易,若是攝政大人愿意,我們愿意出高于市價一倍的價格購買硫磺?!?p> 向象賢聽了,微微一擺手,說道:“此事不能單用錢銀來論說。琉球若是因為這筆生意得罪了荷蘭人,恐怕是得不償失?!?p> “攝政大人,英國與荷蘭都遠(yuǎn)在泰西,雖然兩國交戰(zhàn),戰(zhàn)火并未延燒至此??死锼共继岫劫I了硫磺,會悄然運回泰西,無人知道這批硫磺的來歷。更何況……”許緯辰說到這里,有意識地停頓了一下。
“更何況什么?”向象賢捋著須髯問道。
“在德川將軍的鎖國令之下,荷蘭貿(mào)易僅限長崎一處,與琉球所屬的薩摩藩無涉,即便攝政大人不準(zhǔn)英國人作硫磺貿(mào)易,琉球若擅自與荷蘭人接觸,怕也會引起德川將軍的不悅吧?!?p> 許緯辰這幾句話說完,向象賢沒有馬上回應(yīng),而是沉吟了良久,才緩緩說道:“那以你們的想法,想要買多少硫磺?”
“最少三萬斤,多多益善?!?p> “什么?”這個數(shù)字似乎大大出乎向象賢的意料,顯得有些驚訝,冷靜下來才說道,“你的話也不無道理。只是,既然你提到了將軍閣下,那么此事也要請奉行大人聞知才行?!?p> 向象賢說著,轉(zhuǎn)身對毛見龍說道:“去請樺山奉行?!?p> 毛見龍奉命起身出去,向象賢又對眾人說道:“幾位辛苦了,且隨本王子到鎖之間用些茶點。”
說著,向象賢站起身來,眾人也趕緊起身跟隨。
出了書院的門,沿著回廊走了幾步,便是鎖之間。屋里陳設(shè)與書院相仿,都是日式風(fēng)格,不過墻上多了幾幅書畫,還擺了好幾張日式茶幾,顯然是平日里喝茶休憩的場所。
向象賢引著眾人落座,任首座空著,自然留給樺山奉行的。趁著侍者上茶水和點心的喧鬧之際,許緯辰又輕輕地問朱丹赤:“這個樺山奉行,又是什么人?”
“嗯……薩摩藩攻占琉球之后,便安插了官員在此監(jiān)視琉球君臣,稱為’琉球在番奉行’。這個樺山奉行嘛,我估計是當(dāng)年攻占琉球的大將樺山久高的后人?!?p> 許緯辰聽完,心中盤算著如何才能抓住機會和這個琉球在番奉行搭上關(guān)系,畢竟上一次想和島津久治套近乎,可恥地失敗鳥。
時間不長,毛見龍就引著樺山奉行來到鎖之間,向象賢連忙起身迎接,眾人也少不得跟著起身。樺山奉行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的年紀(jì),長得黑矮,而且有些胖,皮膚粗糙,倒是五官還算柔和,不像兇惡之人。
樺山奉行居中坐下,侍者連忙上了茶點,向象賢又用日語向樺山奉行說了一通。姜承志聽了個大概,內(nèi)容是告訴樺山奉行英國人求購硫磺的意思,而且似乎向象賢希望樺山奉行同意這筆交易。
樺山奉行聽完向象賢的話,笑嘻嘻地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又從面前的碟子里取了一塊糕點塞進(jìn)了嘴里,努力嚼了幾口,咽了下去,才對著向象賢說道:“既然攝政覺得可行,我想藩主也不會反對吧?!?p> 姜承志和許緯辰坐在旁邊,一直皺著眉頭,感覺這位樺山奉行實在有些不太莊重。等聽到他說話,又感到十分驚訝,畢竟這么大的事情,樺山奉行居然如此輕描淡寫地就同意了,而且邏輯也不算十分通順。
向象賢聽樺山奉行說完,也顯得非常高興,當(dāng)即向許緯辰說道:“樺山奉行已經(jīng)首肯了,許先生之前曾經(jīng)說過,愿意出高于市價一倍的價格購買硫磺,可是當(dāng)真?”
“當(dāng)然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痹S緯辰內(nèi)心非常高興,臉上還顯得比較平靜,“我們之前查問過,硫磺價格是每百斤五兩銀子,我們出價十兩?!?p> “好。既然如此,就這么說定了。時間也不早了。”向象賢說著,轉(zhuǎn)向馬廷駿,“馬贊議,今晚就在南殿設(shè)宴,招呼一下各位吧。”
馬廷駿奉命到南殿安排,向象賢又起身更衣,剩下眾人繼續(xù)坐著喝茶。姜承志對結(jié)果還是有些感到意外,輕聲問許緯辰:“老許,怎么這么簡單就搞定了?我們這是開了穿越者的金手指了嗎?”
許緯辰撓了撓頭,苦笑著說道:“我也沒想明白啊,看看后面還有什么情況吧?!?p> 晚宴的規(guī)格算不上隆重,畢竟穿越者和克里斯布都不是外國使節(jié)官員,只不過是商人,向象賢也是看在一單大生意的份上,款待一下眾人。宴會的氣氛卻是輕松活潑,幾道菜過后,賓主雙方漸入佳境,各自敞開聊天,克里斯布見硫磺的生意談成了,興致尤其高漲,拉著李書同作翻譯,和向象賢大談英國的風(fēng)貌,向象賢也聽得頗有興味。而樺山奉行發(fā)現(xiàn)姜承志的日語非常流利,更是主動聊起了過往的話題。
不出所料,樺山奉行果然是樺山美濃守久高的后人,叫作樺山久福,已經(jīng)是樺山久高之后的第四代了。不過,久福的祖父久廣并非樺山久高的血脈,而是從島津家的其它庶流子孫中過繼而來,這在日本非常常見。據(jù)說,樺山久高在攻克琉球立了戰(zhàn)功之后,曾經(jīng)向當(dāng)時的薩摩藩主島津忠恒提出增加封地,遭到藩主拒絕,因此郁郁而終。如今樺山家的當(dāng)主是久福的父親樺山久清,家族的地位已經(jīng)大不如前,因此被派來琉球擔(dān)任在番奉行。
“在番奉行也算責(zé)任重大吧,畢竟是代表藩主管理琉球的事務(wù)?!苯兄拘⌒囊硪淼卦囂健?p> “一向是這樣的,歷任琉球在番奉行都是由藩主的得力內(nèi)臣擔(dān)任。只是……”樺山久福說著指了指向象賢,“向攝政三十年前曾在薩摩藩讀書游歷,深得藩主的賞識,自從擔(dān)任攝政之后,凡事都能令藩主滿意。這樣一來,在番奉行就輕松了許多,像我這樣的人也能勝任?!?p> 許緯辰聽完姜承志的翻譯,覺得今天的事情似乎也說得過去,畢竟向象賢五十多歲了,對不到三十的樺山久福來說是前輩,而且若是向象賢與薩摩藩的關(guān)系好,樺山久福自然不必要反對向象賢的決定,那句“我想藩主也不會反對吧”從邏輯上就說得通了。如此看來,樺山久福算是來琉球鍍金,聽上去倒是和約翰·達(dá)克萊斯有異曲同工之處。
樺山久福又問起毛利國的風(fēng)貌,姜承志便隨口應(yīng)付,畢竟這段故事穿越者們講了很多次,已經(jīng)非常順口了。
不過,穿越者們的目的是通過樺山久福來與薩摩藩溝通,如此大好機會絕對不能錯過,因此姜承志又提出改日到在番奉行所拜訪,樺山久福也滿口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