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陽姑娘的琴無故出現(xiàn)在墨白山莊,畫凝言、歐陽昃楓、葉崢游亦心照不宣知曉山莊已存賊。畫凝言心中不安,如若那奸細早已存,她去年攜著碎影琉璃鏡的碎片孤往林內挖土而藏,雖一路小心翼翼,現(xiàn)在卻也不敢再自恃無人跟蹤。
現(xiàn)如今,碎影琉璃鏡碎片共四片。兩片于畫府石室,一片被當年寒鴆壇的人從虞城身上掠去,還有一片于樹林深藏。
畫凝言同虞城說明了情況,告知所藏之地,虞城便按照吩咐去查看。
晨早,畫凝言紫衣著身,黑鍛束腰,手中攜著一只海棠紅果摩挲。眼神空無望著病湖中心,額前紅墜依舊顯眼。
“寒鴆壇有動向,他們盯上了瑤諜山?!睔W陽昃楓將畫凝言帶到此地,開口言說。
“你帶我來這,該不會只想說這件事?!碑嬆韵肫鹜拢悄晁鮼砩角f,處處小心翼翼之舉,心里彷徨不敢伸張。
也是于此地,她初見了那白衣凜凜。為何會對他動心,許是捫心自問,亦是慕強之人。是她第一眼看去就覺得此人可以信任,只不過她沒有說過。
“不是禁地么,是有什么要和我說?”畫凝言將手中盤得紅潤光滑的海棠果握入掌心。
“你在此地,會有什么異樣感受么?”歐陽昃楓問道。
“何?”
“閉眼?!?p> 雖不知為何,也知曉人不會無端生事,必有他意。遂順著歐陽昃楓的意思緩緩閉眼,略偏了頭等待人的下一句話。
許久,等到歐陽昃楓同樣閉眼,凝神靜氣只能聽到自己呼吸聲的時候,他開口說了一個字。
“聽?!?p> 畫凝言意會到那人是想讓自己聽到什么聲音,遂靜心不再讓身體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那里,任湖面水汽游于雙臂間。
她似乎聽到了湖面水聲波動,像裊裊琴音,似有音律,又可感知些許冷寒之意,遂皺眉壓制心中疑慮。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畫凝言吞吐顫抖的聲線,隨著音律不自覺輕吟,眼角尾睫翕動,指甲嵌入了海棠果的肉里幾毫。
那海棠是紅色晶石所刻,破損之處裂開細紋,隨著指尖血滲入,顏色更為鮮艷。
她聽到了什么聲音在吟唱,卻又不敢相認。
歐陽昃楓睜開眼,眼神看向身前。她的肩膀在顫動,身體微微前傾,呼吸紊亂,以至于只能張口輔助。
“是他么?”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判斷。
她沒有回應,嗓間干渴,像啞了一般。
歐陽昃楓知道這件事需要打斷,否則會讓畫凝言繼續(xù)陷入悲痛與沒有結果的希冀中。走過去扶正她身體,輕聲緩言:
“這是一縷殘靈,于此地已有數(shù)年。他無痛無災,和故人一樣親和。許多事理我也未查明白,今日帶你過來,不知是給你慰藉,還是給了你傷情。”
畫凝言點點頭,睜眼之際,晶瑩般的眼眸帶著一絲欣慰。
“我就知道,他一直在我身邊?!?p> 歐陽昃楓小心扶起她的手腕,看傷口不再流血,未成大礙便放心許多,“回去罷,上些藥。”
“嗯。”
畫凝言轉身走下湖岸邊的青石,回頭看人沒有跟過來,問道:“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么?”
歐陽昃楓看著畫凝言的眼睛,心里有了異樣感。像魚擱淺沙灣一樣的痛楚,在心頭蕩漾散開。他現(xiàn)在心里已經(jīng)很明白,而且不需要證實就可以確定的一件事:歐陽添是造成真畫征死亡的原因。
歐陽添帶回來的那人身受重傷,且揶揄不肯告知歐陽昃楓那人就是畫征。那個傷口是無名劍造成的,他既然作為劍的原主,不是他出的劍,也和他脫離不了關系。
見歐陽昃楓沒有回應,畫凝言伸手搓了搓手指尖,暫時暖和了冰涼。“沒什么的,不用擔心。我很開心,這件事對我來說是一件寬慰。謝謝你?!?p> “嗯?!睔W陽昃楓回應了一聲,眉宇間舒緩。他知道自己不該如此沉重,這件事的真相誰也不會再知情??墒撬獙Ξ嬆噪[瞞真相么?無關謊言,是怎么讓她接受這樣的殘酷事實。
現(xiàn)在的她,確實只有墨白山莊可以信任了。
“不用擔心我。”畫凝言指了指歐陽昃楓肩上落下的一片青葉,“我很好,沒有失落與疼痛,談不上滿心歡喜,卻也難得的寧靜?!?p> “回去可以休息一下?!?p> “你忘了,我們還有一件重要的大事要忙?!?p> 歐陽昃楓點點頭。眼前的女子已經(jīng)不再是失魂落魄的小丫頭,她學會了強壓悲憤與惆悵。她長大了,不只是讓她學會持著一種冷靜的心,更是學會不讓情緒擾亂思緒。
這樣的成長,是削骨的磨煉,是人命和鮮血換來的。
畫凝言口中的重要事情,確實是迫在眉睫。把藏在山莊的奸細找出,不能只等著他露出馬腳,還得從過往的細枝末節(jié)尋找嫌疑點。
二人一同步行到另一處湖邊,在湖心亭處早有一黑衣男子等著他們倆。遲遲未等到,茶水亦沖了百杯。
瞧著那兩人悠悠前來,葉崢游挑眉便搭上了話:“我在此處絞盡腦汁、荒廢心神,二位倒是閑情逸致不知道去何處觀光了?”
“我們遲了,該罰?!碑嬆陨锨澳闷鹨徊璞?,滿滿斟上一杯便要飲。
“平??蓻]這么爽快?!比~崢游拉長了調子念叨著,甩頭把后背給了那兩人。
“那你想如何?”畫凝言解渴完畢,心滿意足斟上了第二杯,遞給旁邊白衣之人,而那人只是搖了搖頭,畫凝言便又自己抬手舉杯喝了。
“不知郡主水性如何?”葉崢游手指彈響了別在腰間的飛鏢銀刃,朗聲一道:“想邀郡主來這水底一觀?!?p> “還有別的東西?”畫凝言遲疑道。
“這湖水風平浪靜多少年,只有上一次洶涌如海上浪潮一般?!比~崢游瞧瞧畫凝言手上劍,繼續(xù)說道:“我懷疑,它有問題。或者說……這把劍與湖水里的某樣東西共鳴了?!?p> “你是說……”
“姑娘上次于小船,抱著劍入睡,劍尾搭在船上想必沾了水?!?p> “是或不是,一試便知。”畫凝言將劍小心靠近水面,三人屏息觀察水面動靜。
果然不出所料,劍鞘尾端靠近湖面近一指寬時,水面那一小部分螺旋下凹,形成一掌深的水洞。
“太稀奇了。”葉崢游不由夸獎一番,嘖嘖聲里帶著些笑意。伸手拍了身側男子的肩膀,“你看!還記得水里的東西么?”
“嗯?!?p> 畫凝言不知他們在講何,提起劍問道:“你們上次還看到了什么?”
葉崢游抱著胳膊靠在亭子上,歪著身子笑的是春風肆意,“不可說。”
畫凝言以為是什么不方便打聽的機密,便不再多言。拇指摩挲著劍上刻的幾字,想起了一事,看著歐陽昃楓問道:
“還記得我去番切國路上遇刺的事么?”
“你是說,那個車夫?!?p> “對?!?p> “我已查過,他于山莊內已有數(shù)年。一直在外幫助山莊押送貨物,是白遙的遠房叔父。二人有遠親,來往甚少?!蹦谴未虤⑹潞?,歐陽昃楓便讓則祁暗查了此人。其人于來往貨運之間,貪圖小利,為寒鴆收買。時間長了,居然到了為寒鴆賣命的地步。
其人已逝,白遙亦不知情。得到這條消息后,便沒有再追查下去。白遙于山莊救死多年,忠心耿耿,功勞甚高,便將此事蓋棺不問。
“白遙?我初入山莊時,治我傷病的那位姑娘么?”
“嗯?!?p> 畫凝言知道那女子于山莊地位之重,不該懷疑,可事之重,不得不防。
歐陽昃楓明白畫凝言心思,說道:“不會是她?!?p> “為何如此肯定?”她不解,怎么會沒有萬一。她知曉對白遙不是了解,不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未說完的話,又壓回了心底,她該相信歐陽昃楓的話,沒有把握,他不會說,便繼續(xù)問道:“那我們該從何查起?!?p> “雞血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