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張魁三十二三歲,比呂亭云還高一點,身體也更壯實,他棱角分明的剛硬臉型和一雙憂郁頹廢的眼睛沒任何違和感拼湊在一起,仿佛他天生就是個矛盾共同體一般,再加上他蓄起的大胡須,所以在工地一直被人叫做燕赤霞或者大胡子。
張魁看著飛火堂道:“你買的這玩意?”
呂亭云點點頭。
張魁嬉笑道:“都他娘說我是瘋子,你他娘比我還要瘋?!?p> 呂亭云帶他回到家里,啞巴爺爺打著手勢問他會不會在這里吃晚飯,啞巴爺爺現(xiàn)在暫時住呂亭云家。
張魁圍著曬谷坪上停放的帕杰羅看了一圈道:“你買的還是租的,這車爬山杠杠的。”
呂亭云道:“二手車,花不了幾個錢。”
張魁羨慕道:“那也不錯,老子一輩子就想買臺霸道。”
事實上,呂亭云看上帕杰羅還真的是聽他經常念叨。
張魁問道:“這幾年沒看見你顯形,怎么的,今年走出來了?!?p> 呂亭云點點頭道:“算走出來了吧!但離婚了?!?p> 張魁幸災樂禍道:“那和我打平了?!?p> 因為張魁前幾年也離婚了,他和前妻是大學同學,他帶堂客回來那年,那男才女貌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張魁一直不愿意提前妻,所以呂亭云具體也不清楚他為什么離婚。只是,從離婚后,他開始慢慢的頹廢,慢慢的消極郁悶了。
張魁從摩托車上拿下個包包道:“我?guī)Я它c牛肉和炭火,你拿點米酒,我們倆找個地方搞燒烤喝酒去?!?p> 呂亭云點點頭,因為很多話不需要多問,很多話也不需要多說,能走進心里的朋友就這樣默契。
兩人背著酒肉和獵槍朝后山走,張魁走前面,呂亭云跟著后面,沒多久,兩人到了呂家坪一側山頂下。
八面山頂植被和山腰完全不一樣,普通的松樹杉樹因為海拔高根本不能存活,所以老林場引種了成片的東北松。
東北松沒有南方松樹紅棕色魚鱗樹皮,而是一體的清灰色,東北松很直挺,雖然也有松針,但沒有黃山迎客松一般成傘面的大枝丫。
張魁道:“我經常一個人晚上來這里打野雞,有時候我經常想在山頂點把火把自己和八面山一起燒了?!?p> 呂亭云道:“你燒你自己就行,八面山沒惹你,你在山頂點火連呂家坪都會燒完?!?p> 張魁回頭遞根煙道:“我還不曉得你,你巴不得我把呂家坪燒干凈。”
呂亭云內心一怔,但嘴上卻否認道:“沒有沒有,我哪有你瘋癲。”
張魁收回呂亭云拒絕的香煙自顧自點火道:“你是走出來了,你要還是泥潭中,只怕你死都會死在外面不讓人知道?!?p> 呂亭云嘆息道:“寧愿在異鄉(xiāng)討米,也不愿意回鄉(xiāng)丟人現(xiàn)眼,這沒問題??!”
張魁道:“話沒問題人有問題,能做到的也就是你我兩人?!?p> 呂亭云道:“你不是天天回來。”
張魁回頭看了看呂亭云道:“那是現(xiàn)在沒法子,剛離婚那會,我在省城天天揣著匕首想捅人?!?p> “捅了沒?”
張魁吐口煙道:“捅了,那孫子我早看他不順眼,那天血一上頭我毫不猶豫一刀子通他肚子上?!?p> “人死了?”
“不曉得,反正我跑了?!?p> 轉個灣,前面豁然出現(xiàn)一座破爛的水泥磚廟宇。
呂亭云盯著門口兩根木頭鑿出來的丑菩薩問:“這里什么時候有間廟了?”
張魁走到木頭前踹了一腳道:“建了兩三年了,是附近三個鄉(xiāng)一幫蠢夫愚婦背石頭建的,說是山神菩薩廟,廟主是顛子胡明水。”
呂亭云估計阿娘肯定功不可沒。
張魁指著木頭上十幾個砂眼道:“看到沒有,這是老子拿火槍轟出來的印子?!?p> 呂亭云愕然道:“沒事你轟它干嘛?”
張魁一屁股坐在廟門口道:“老子來這里打了三夜石雞,夜夜放空炮,那晚我氣不過用火槍指著倆木頭罵道:明天再打不到石雞,我把你們幾塊爛菩薩丟下萬丈懸崖去。說完我對著他們放了一火銃?!?p> 石雞也叫石頭雞,成年公雞有四五斤重,母雞有五六斤重。
呂亭云禁不住后背發(fā)涼問:“那后來呢?”
“后來,后來我只要來這附近就沒空手過?!?p> “你他娘牛逼!”呂亭云忍不住沖他伸出大拇指。
張魁把背包放在廟門口屋檐下,他提著火槍走到廟后。
廟后是一片石頭山,爬到山頂,往下看是萬丈懸崖。
張魁指著山后懸崖道:“今晚我倆就去懸崖下打石雞去,你放心,肯定會打到幾只。”
呂亭云愕然道:“哪有路,怎么下去?”
張魁撿塊片石丟下去道:“攀著柴火根部慢慢爬,石雞喜歡成窩成群過夜,只要看見了,一槍下去就是五六只。”
而后他轉身撿起一片片石塊丟到廟屋頂,石片打在瓦片上一打一個窟窿,瓦片發(fā)出嘩啦啦的破碎音。
呂亭云勸他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你沒事破壞廟宇干嘛?”
張魁對著屋頂掏出鳥嘩啦啦撒泡尿道:“你曉得卵,這世界萬事萬物,只要你不怕他,他就會怕你。就像胡明水被捧若神明,他都不敢抬頭看我,還有這卵菩薩,都是欺負老實人,你只要比他狠,他反過來得孝敬你?!?p> 呂亭云同情心起道:“人家老頭老太太背東西上來多不容易,這少說二十里上坡路。”
張魁惡狠狠道:“你不曉得,既然狠起來就不能手軟,這些鬼菩薩都是欺軟怕硬的主,只要老子露出半點懼怕,它們就會爬我頭上報應我來?!?p> “你他娘就是個殺神,等我裝修好飛火堂你幫忙住幾天鎮(zhèn)鎮(zhèn)邪?!眳瓮ぴ迫滩蛔≡俳o了他個大拇指。
張魁回到廟門口推了把木板門,發(fā)現(xiàn)上了鎖后,他脾氣一來干脆兩腳踹開。
拿著酒肉在廟里菩薩面前生起火開始烤牛肉,呂亭云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陪他喝酒吃肉。
兩斤米酒五斤牛肉干完,夜已經很深了,四周除了呼嘯的風聲再沒有任何響動。
張魁醉暈暈的對著廟內奇形怪狀的菩薩又是一泡大尿沖刷,臨出門時他兇神惡煞指著幾尊披紅掛綠木頭吼道:“老子現(xiàn)在去打野雞,都聽清楚了,今晚要放空炮,你們曉得的,我回來把你們幾個丟池坪鄉(xiāng)去。”
廟后萬丈懸崖下就是池坪鄉(xiāng)地界了。
可玄就玄在摸下懸崖沒多久,還真的在小樹枝上看見成排的十幾只石雞,這群石雞一個個在夜色中呆頭呆腦的等挨槍子。
砰的一火統(tǒng)下去,一手的鉛砂四散飛出,接著聽見噗通噗通落地聲。
呂亭云和張魁連忙打著手電筒到樹下找,沒費多少功夫,就找到六只石雞,其中有兩只還沒有斷氣。
兩人滿載而歸從懸崖下爬上來,張魁站在山巔吹著冷風看著一彎斜月道:“活著真他娘沒意思,總有一天老子要在廟里放把火燒了一切?!?p> 呂亭云拉起他往回走,呂亭云問道:“想不想出去,我欠個帶班的?!?p> 張魁吐口痰道:“你請我日次俄羅斯妹子我就去,上次那個是冒牌貨?!?p> 呂亭云問:“怎么會,我可是花了兩千塊來著?!?p> 張魁罵道:“東北邊界的,媽的,一身汗毛比我還要粗?!?p> 呂亭云問道:“你要是有了錢會如何?”
“多少?”
“上千萬或者上億,比如中了一百注彩票?!?p> “你中了雙色球?!?p> 呂亭云搖頭道:“我哪有那麻痹好運,問你呢?”
張魁想了半天道:“我要中獎了我和誰都不說,我就買臺霸道天天四處瞎晃悠?!?p> “不帶上我?”
“最多回請你次俄羅斯妹子?!?p> “不投資不娶堂客?”
張魁悲愴道:“屌,老子就算一下自己有多少錢,準備活多少年,然后算好每年每月每天花多少,錢花完了老子死沒死都得消失?!?p> 呂亭云回頭看了眼月色中的山頂,那山頂隱隱約約站著個蓬頭垢面身披黑雨傘布的陰影。
亭云居士
三十有時間多寫幾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