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大戰(zhàn)尾聲
九月十五日，子時五刻（凌晨五分），城門廣場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城主府上空的半身神像已經(jīng)消失，籠罩大公子府的極光逐漸斂去，嚴千道還處于奔跑之中。
體修和神修、魂修不同。以宏桐兩位長老為例，若以法相形態(tài)奔跑，每秒可達一里，若是御風(fēng)飛翔，秒速可達千米?；晷奕羰请x魄化魂，目力所及皆瞬息可至。唯獨體修，近程爆發(fā)最強，可趕路全靠兩條腿。若是像嚴蒙天那樣的弓修，或許還能以身化箭瞬息而至。但像嚴千道這種劍修，用蕩天式飛不了多遠，就沒力氣了。
所以他背著嚴初心，心里是又怒又氣。
“千道哥哥，你是不是不開心？”嚴初心趴在嚴千道背上，紅著臉，捏著聲，又羞又喜地攬著他的脖子。
體會到背后緊伏的軟軟觸感，嚴千道腦子里莫名飄起“蘿莉有三好”幾個字，可隨即就被他甩掉。這一刻，他最不愿接受的就是小姑娘義無反顧的關(guān)心。
曾經(jīng)，他把師父和叔父當親人，可是親人把他當外人；曾經(jīng)，他把寅天乾和嚴不棄當兄弟，可是兄弟自己走了都不等等他；曾經(jīng)，他把嚴歌寧當愛人，可是嚴歌寧竟然偷偷嫁給了別人：他現(xiàn)在感覺好挫敗，比游戲一千連敗還挫敗。他活了四十來年，甚至還有十多年認為自己是天選之人，這真是諷刺。
“千道哥哥，我們?yōu)槭裁赐鶘|北方向跑？”嚴歌寧像小貓一樣伏在嚴千道背上，怯怯地問道，“如果你不想回答，我就把嘴閉上。紙鳶姐姐說，男人做事，女人無條件支持就好了?！?p> 她掛在千道脖子上的手又摟緊了一些，千道的心也緊了一些。他看見她的手鏈，上面掛著一個月牙樣的墜子，突然想起了歌寧腳腕的香風(fēng)紋?；叵胧昵埃妥⒁獾搅四仟毺氐南泔L(fēng)紋，可這么多年他都沒有嘗試去問。這么多年了，他竟然忽略了這么多事。他心里嘆氣，嘴上卻無力斥責小姑娘。
在已知的天外之人中，數(shù)他嚴千道最蠢萌。可蠢萌如他，竟然在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了鳳玨亭術(shù)字樓的秘密?！棒贼园姿o青田。想真仙，弄清漣。”根據(jù)鳳玨亭的計劃，只要身為清漣子的嚴歌寧嫁給了嚴蒙宇，那他的仙侶血脈就會不攻自破。寅天乾營救九黎兒的目標也能輕松完成。
可所謂的“輕松”，對他而言卻太不“輕松”。那可是嚴歌寧啊，那個追求了他十多年的姑娘啊。嚴千道怎么能接受這種“失去”。所以他并沒有將這個消息告訴任何人。他所能做的，就是以這個消息為籌碼，跟嚴蒙宇交換點什么。
但是在此之前，他首先要做些大事，像投名狀一樣足以重新博取信任的事。比如說抓住今晚騷亂的幕后真兇。
……
三公子府院落里，嚴蒙寰看著表情陰冷的嚴木侖，終于意識到自己被當槍使了。
“所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們？你居然為了一己私欲，跟鳳玨亭聯(lián)手對付自家人？”
嚴木侖慈祥地看著他，就像爺爺看著不懂事的孫子?！皼]有啊，我從來不會利用任何人。一直以來，都是別人自愿與我合作的。就像今夜的混戰(zhàn)，所有人都出于自愿。你不也是嗎？”
“胡說！”嚴蒙寰氣得渾身顫抖，“嚴氏祖訓(xùn)，氏族利益高于一切。無論族內(nèi)有多少矛盾爭端，只要外敵來犯，必同仇敵愾。可你竟然伙同外人，坑害族人?！?p> “抱歉，我沒聽清。”嚴木侖豎起耳朵，做出了一個聆聽的動作，“誰剛剛說過要創(chuàng)造一個智者領(lǐng)導(dǎo)愚者的國家?？墒俏以趺绰犇愕囊馑迹且褔朗系睦娣旁诘谝晃?？難道你認為嚴氏永遠是最聰慧、最優(yōu)秀的嗎？又或者說，你想殺掉所有比你聰慧和優(yōu)秀的人，來保證你的優(yōu)秀性？”
嚴蒙寰聲音顫抖著罵道，“你這個瘋子，我以為你是認同我，才如此辛苦謀劃。沒想到這十幾年，你一直包藏私心?！?p> “你難道就沒有私心？左英華難道就沒有包藏私心？”嚴蒙寰笑著，掏出了一張手絹，里面似乎包了一件酒杯樣的東西，“你不會認為，她是真心喜歡你吧？”
“英華對我是真心的！我們是真心相愛的！”
“別開玩笑了！她是你母親的同胞妹妹，比你大二十多歲。她之所以跟你茍合，只是為了利用你的身份和勢力報仇！她之所以選擇了你，無非是因為你最蠢，最容易被利用?！眹滥緛鰧⒛羌票瓨拥臇|西丟給嚴蒙寰，冷笑道，“自己看看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答案嗎？”
嚴蒙寰接住那“酒杯”，看清了它的真實樣子，眼神漸漸直了，身體也忍不住顫抖起來。那竟是一個嬰兒頭骨，像核桃一樣大的嬰兒頭骨。
嚴木侖很喜歡他的反應(yīng)，心滿意足地說道，“她告訴你她小產(chǎn)了?？墒聦嵣?，她把你的兒子生了下來，然后親手殺死。金身強者，有能力用旺盛的生命力強行生育和滋養(yǎng)嬰兒。但是她選擇了親手殺掉你們的兒子。這是什么意思，你難道還不懂嗎？”
“兒子？你說這是個男孩？！”嚴蒙寰將他“唯一的兒子”捧在胸口，無力地癱倒在地。
嚴木侖哈哈大笑起來，“現(xiàn)實點吧！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這個時候，嚴鴻墨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左英華毒死了，其他幾處也都應(yīng)該有了結(jié)果。今夜這場騷亂將會為天云國開啟新的黎明?！?p> 嚴蒙寰面對他癲狂的樣子，終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大聲呼叫道，“來人！來人！”
“不會有人來的！你的人根本就沒多少，現(xiàn)在，也死光了?！?p> “你胡說……你胡說……他們不會有事的……！”
嚴木侖舉手向天，仿佛要擁抱整個世界，“今夜之后：大公子叛亂，逃出西天云；二公子試圖引導(dǎo)暴動，被當場斬殺；新晉顏帝弒父辱母，殘害百姓；三公子雷霆出擊，扭轉(zhuǎn)乾坤。這將是多么美妙的聲音啊。所有人，都將在我給他們描繪的現(xiàn)實里瘋狂感恩。這不就是你期待的智者領(lǐng)導(dǎo)愚者的世界嗎？”
“不是！這不是！”嚴蒙寰聲嘶力竭地叫著，“我不是這樣想的！”
“不重要了，”嚴木侖一步步走近，腰間的令牌輕輕擺動，“重要的是，你想成為新天云國的王，還是舊天云國的衛(wèi)道者?！?p> “沒有新天云，更沒有舊天云！”黑暗中，一聲吶喊響徹天空。緊接著，就是一道突然暴起的金光劍影。
“天云，只是天云！”
清朗的長嘯，劃破寂靜的夜空。驚起的霞虹，將寒涼月色貫通。
如虹劍勢中，嚴木侖腰間令牌乍起，釋放一道強烈的白光，硬生生接下嚴千道的蕩天式。猛烈的沖擊在耀眼光芒中擴散，整個小院都回蕩起巖石破碎和重物倒塌的聲音。
很快，光芒淡去，視野逐漸清晰。嚴蒙寰已被沖擊波甩出幾丈，嚴千道則被反震彈出數(shù)米，而嚴木侖僅后退了一步。只是他雙肩深嵌著兩只羽箭，看著稍有些狼狽。
“哈哈哈哈！”嚴木侖嘴角溢血，盯著千道背上的嚴初心，大笑道，“這小姑娘是嚴蒙天的女兒吧。想不到你們嚴氏這癖好還遺傳。”
嚴千道輕拍歌寧的大腿，示意她抱緊一點，神色猶豫道，“你難道不姓嚴？”
嚴木侖掏出手帕，擦掉嘴角鮮血，“姓名只不過是一個符號。而我，從來都不承認自己是這里的人。”
雖姓嚴，卻非此間人？千道瞬間會意，“原來那個攪（青蟹）弄風(fēng)雨的外來者是你！”
“我攪（青蟹）弄風(fēng)雨又如何？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關(guān)心的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你能做什么。比如，歸附與我，或是是前去城主府殺掉嚴蒙宇?！?p> “我為什么要聽你的？”嚴千道橫劍于前，背上的嚴初心也隨時準備挽弓。
嚴木侖淺笑，露出沾滿血跡的牙齒，“因為你的女人要嫁給嚴蒙宇了，因為嚴歌寧要被別人騎了。去過了青田莊，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她雖為清漣子，可還是處子身。你難道甘愿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嗎？又或者說，你更喜歡背上的這位？”
“住嘴！”嚴初心嬌斥道，“不許侮辱千道哥哥和歌寧姐姐！”
嚴木侖聞言卻毫不在意，“哦？小媳婦還知道護男人?？磥砟銈円呀?jīng)行了茍且之事?！?p> “住嘴！”嚴千道揮出兩道劍意，可無形殺意卻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能侮辱歌寧！她可是你孫女！”
“孫女？別逗了！”嚴木侖的表情漸漸扭曲，“我只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他們死了，我在這個世界就沒有牽掛了。至于嚴歌寧，哈哈哈，不過是寄養(yǎng)在我這里的雞，如今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也沒有存在價值了！”
“你，還真是該死??！”嚴千道壓控制著怒火，執(zhí)劍沖了上去……
……
天云橋邊，嚴蒙天帶著幾名親信步入嚴守倫陣中，其他的宣武營和城防軍皆盡被俘。
……
城門樓上，嚴蒙坤左臂齊肩而斷，可神奇的是汩汩鮮血像是受到什么力量的限制，并未噴涌而出。更神奇的是，左臂雖斷，卻仍能被他隔空控制。而嚴不棄站在他旁邊，表情怪異。
只見嚴不棄隔空握拳，已經(jīng)被鬼王花吞入口中的嚴何事便慘叫著噴出一捧鮮血?！岸嘀x二公子啊，今夜這一戰(zhàn)，竟然讓我邁過了那道門檻。”
嚴蒙坤凄慘地望著面前猶如地獄使者般的男女，苦笑道，“若你用這力量作惡，我還是不會放過你?！?p> “多謝提醒?。 绷渭堷S沒好氣地回應(yīng)著，又瞟了瞟他的胳膊，“二公子想必沒受過傷吧，如此強大的力量，我看你好像第一次用。”
“是?。 眹烂衫の罩约旱臄啾?，看著那仿佛時間靜止一般的能力，搖著頭，“父親一直保護著我，這保護竟成了封印，讓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天賦能力?！?p> “哼，把這個拿著吧，鬼王花的種子。”嚴不棄說著，就丟下一顆核桃大小的種子，“若是下一次遇到危機，便把它種下，我可以護你一二。”
……
木料廠位置，董老將軍早已結(jié)束了戰(zhàn)斗，他簡單鎖住了顏遠志和顏望心的氣穴，坐在廢墟中等待兩位客人。
隨著宏桐兩位長老姍姍來遲，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
城主府上空，隨著嚴蒙宇的出現(xiàn)，天道化身逃之夭夭。他遠遠望向大公子府上空，回味著剛才那一雙絢爛而巨大的翅膀，心中竟有些絞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