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殺雞
雅間門口五步外,小二紅光滿面地弓著腰候著。雖然這些客官坐了半天也不點菜,但遭不住進門就甩手了十兩銀子。光憑這財氣,讓他等一下午都成。這會兒他見黑衣、青袍兩位客官一起出了門,便小步湊上來,對寅天乾恭恭敬敬道,“客官可是要點菜了?!?p> 沒等寅天乾回應(yīng),嚴千道先搶道,“我的飯錢是多少?!?p> 小二堆著笑鞠躬,彎腰時,還不住拿眼去瞟寅天乾。那眼神似乎是想看這位爺?shù)囊馑迹安欢?,一百七十文?!?p> 可寅天乾會錯了意,抬手又丟給他十兩銀子,催道,“別在這站著,去備一壺新茶,上好的八碟兒八盞?!闭f罷,便扭頭對嚴千道低聲詢問,“你說要抵擋的女人是誰?”
嚴千道俯視一輪,并沒有看到那個嬌媚的身影,不禁疑惑,難道她只是湊巧經(jīng)過么。便如實答道,“不見了?!?p> “那我派人護送公子一程?”
嚴千道轉(zhuǎn)身抱拳,“那就麻煩錢公子了,護送我上驛道就行。”
寅天乾露出一副高深莫測地表情,“就這么簡單?”
嚴千道確認道,“上了高速驛道,就算她想動手,也必然追不上我了。”
寅天乾點頭,對瘦弱的宏長老冷冷說道,“宏長老,你都聽到了。從此處到驛道,只要穿過一個街口,全長不過十丈。如果出了什么差錯,我會讓你明白什么叫做‘盡職’,也會讓你明白誰的話更重要?!?p> 宏長老聞言,臉色變了又變,方才跟隨嚴千道下了樓。而寅天乾這一邊,三個隨從望向他的眼神不是敬畏,而是敵意,更強的不滿之意。
不過這不重要,這都是寅天乾計劃的一部分。
很快,小二就端來一壺熱茶,還有兩樣新鮮的涼菜。不過那三個隨從不肯接,寅天乾便親自在門口接過。轉(zhuǎn)入桌內(nèi),他端端正正地擺起了桌子。全然不顧三個隨從冰冷的目光,趁著飯菜噴香可口,自顧自吃起來。也不關(guān)心宏姓長老何時返回。
不知是不是他先前的話刺激到了宏長老,過了好久,他才肯回來。此時八碟八盞都有些涼了,只是空氣中還彌漫著誘人的香味。
宏長老一進屋,便是劈頭蓋臉的一句,“軍師,你可知那男子是誰?”
寅天乾神色不動,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誰?”
“那可是嚴千道,剛剛通過鳳玨亭試煉的那個嚴千道,天云山未來的掌門?!?p> “那又如何?”
“如此好的機會,為什么不讓我和桐長老將其圍殺?”
“然后呢?”
“然后?”宏長老愣住了,“什么然后?”
“他會束手就擒嗎?還是說二位有信心將其秒殺?引來巡防司怎么辦?又或者……”寅天乾將飯碗里最后一口米飯吞下,舉起碗,狠狠砸向一個隨從。那飯碗“啪”地一聲爆成碎屑,碎片濺了隨從一身。寅天乾沖那隨從冷笑一聲,轉(zhuǎn)向宏長老,陰狠狠地問道,“你在教我做事?”
宏長老兩眼一瞇,示意那名被砸的隨從冷靜,自己心中的火氣卻漲了幾分。
話說他和桐長老,本是陽明教最早的一批元老。只可惜手腕不夠硬,不但沒有擺脫東天云的掣肘,更是被東天云一口吞下,成了專門做臟事兒的傀儡。
此次東天云向西天云和天云山發(fā)難,他們很自然的扮演了反派。而這一系列事件的導(dǎo)火索,便是錢九天的出現(xiàn)。這位“錢軍師”很神秘,過往經(jīng)歷完全查不到,行事則狠辣、果決,無欲無求,僅憑恨意。結(jié)果,引得東天云高層忌憚不已。
此番,“錢軍師”執(zhí)意前往西天云,交接顏洪卿。更是引起東天云上層的擔憂。他們依然懷疑錢九天是西天云放出來的倒鉤兒,所以派出宏、桐兩位長老全程跟隨。名為護衛(wèi),實為監(jiān)視。
但宏、桐二人并不想和這個軍師有過多接觸。因為這位軍師雖然才思過人、謀劃縝密,但不近女色、不好財、不好權(quán),只是對下毒和陰人極度樂衷。根本談不上光明磊落。
所以兩人私下的意思是,盡可能保護他、監(jiān)視他,適當?shù)芈爮乃R坏┳C實他是西天云的人,也把他活著帶回去,設(shè)法收服。至少是勸說他幫助陽明教擺脫東天云。
所以面對寅天乾的強勢,他難免畏首畏尾。強行壓著火氣,做畢恭畢敬樣。
而另一邊,窗外的桐長老發(fā)現(xiàn)屋里有動靜,眨眼間,閃身進來。不過隨即感受到緊張的氣氛,也僵住不動了。
寅天乾斜眼,見演員們都到位了,便冷笑著,低聲道,“門窗都關(guān)上?!闭f完,就抬手將滿桌的冷熱菜全都倒扣起來。碼出五只茶杯,挨個斟上,和聲細語地說道,“出門都要立規(guī)矩,尤其是這次,我要做大事。更要說清楚,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而最重要的是,哪些事我不喜歡?!闭f罷,他便攤開兩手,請兩位長老入座。
話說剛剛進院時,他們只有五人。入了雅間后,寅天乾又示意小二將多余的茶杯、椅子撤掉。所以此時能坐的便只有四個,還都擠在一起。
宏長老猶豫了一瞬,率先入了坐,同時又示意桐長老也坐下。剩下的兩個座位便要三個隨從分。很自然地,剛剛被飯碗砸的男人便負氣站在一旁,死死盯著寅天乾,好像隨時都要打人。
可寅天乾根本就不看他,舉起自己那杯茶,輕聲道,“我是軍師,不是打手,必然不是各位的對手。同時,我資歷也不如幾位前輩,所以有的人便對我有了輕慢的意思。不過你們或許忘了我的手段。謀略是一方面,下毒又是另一方面。這次任務(wù)兇險,我雖然不能保證誰會活下來,但是我能讓不聽話的人,立刻死在我的面前。”
說完,他就舉起茶杯,一飲而盡,同時向五個人亮出杯底。
看到這一幕,五個人的神色不盡相同。
宏長老盯著眼前的茶杯,知道這是嚴千道用過的,不禁有些犯難。便笑臉道,“軍師誤會了,我不過是個粗人,有話藏不住,也不過腦子,軍師切莫見怪。”說著就捻起杯,用袖子遮了,象征性沾了沾胡子。放下時,還特意拿袖子蓋起來。
對面的桐長老沒搞清楚情況,只能打起圓場,道,“保護軍師是我們最重要的任務(wù),所以難免會擾了軍師的興致。軍師莫怪。”然后,他將眼前的茶一口飲盡。
兩名落座的隨口也隨口說些奉承的話,將面前的茶喝完。
此時的茶就不僅僅是“水”那么簡單了,它完全變成了一種態(tài)度,喝或者不喝,“遵從”或是“拒絕”。
只不過表面功夫誰都會做,寅天乾關(guān)注的并不是他們喝不喝。他抬手將自己的空茶杯放到站著的隨從面前,然后端起水壺,直至倒?jié)M,液面鼓出杯沿卻不外溢。接著,他皮笑肉不笑地盯著最后那人,語氣里滿是輕蔑,“你呢?”
這人,其實早就看不慣寅天乾了。尤其是早間出發(fā)之后,寅天乾不停為難幾人。到了西天云后更是針對他一個,剛才甚至拿碗砸他,此時更是用茶激他,所以他徹底怒了,“你他么算哪根蔥,敢跟我們兩位長老這么說話!”
他說著,便虛舉兩手,讓螺旋鉆一般的真氣包裹在臂上。他是武法雙修,所以這一刻,他氣血盈身,戰(zhàn)力蓬勃。
面對這一景,兩位長老只是竊笑,并沒有阻止的意思。
寅天乾同樣笑起來,仿佛這個躍向他的“鉆頭小蟲”,只是一條不自量力的蚍蜉。
只見寅天乾抬起一根手指,輕輕點向躍起的隨從,口中蹦出一個字,“死!”
于是,他就像斷線風箏一般,掠過寅天乾身側(cè),無力地砸到了墻上。
他死了。
這位由東天云派遣到陽明教的高手,就因為寅天乾口中的一個字,暴斃了!即便他并沒有使出全力,可還是被寅天乾隨意抬起的一根手指,“指”死了!
另外四人見狀,瞬間跳離桌邊。
桐長老驚呼道,“軍師!你這是干什么?”
寅天乾卻沒有看他,反倒轉(zhuǎn)向沉默不語的宏長老,半逼半勸,“你這杯茶,是喝,還是不喝!”
宏長老愣了一下,突然感覺到胸腹之內(nèi)有熊熊烈火燃燒,瞬間明白了隨從的死因,慌忙撲到桌邊,把一口未動的茶倒進嘴里。
而此時,寅天乾徹底放下心來,朗聲笑道,“這就對了。你沒辦法確定我給你喝的,是毒藥還是解藥。就像你沒辦法確定,什么時候中了毒,什么時候會突然死掉?!?p> 至此,寅天乾布局的第一步,完成了一半。
且說接印村暫居的幾天,寅天乾并非一無所獲。在陪九黎兒逛街的閑暇時分,他最愛的就是纏著二爺父和三爺父問這問那。而他也恰在這個時期了解了南疆蠱術(shù)的精妙之處。
蠱術(shù)屬于魂術(shù)的一類,而蠱毒卻與毒藥有著本質(zhì)上的不同。下毒、解毒之術(shù),人人可學(xué)。但蠱毒一道,必須是有天賦的人才能染指。
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世人常謬傳,蠱毒來源于毒蟲廝殺。這其實是對表面現(xiàn)象的誤解。假如蠱毒就是最強毒物的毒,那何不單養(yǎng)那一種毒物,將其養(yǎng)得白白胖胖,再取其毒,不就直接獲得了最強之毒嗎。
大錯特錯!
養(yǎng)蠱的過程不單是毒物優(yōu)勝劣汰的過程,更是依靠魂術(shù)滋養(yǎng),令數(shù)種毒物互相蠶食、噬魂補魂的過程。但凡從蠱盅里生存下來的王者,即便曾是無毒的小螞蟻,在出蠱之時也變成了自魂至體都絕毒無比的毒物。而蠱毒之所以異于尋常毒藥,就因為其內(nèi)蘊魂術(shù)。至于起效之后的表現(xiàn)和作用,也根據(jù)附加魂術(shù)的不同而千奇百怪。
只要施蠱者運用得當,不僅能讓中毒者在不知不覺間蠱毒攻心,也能讓致命的蠱毒在不知不覺間消解無形。
可要是說到使用蠱毒的高手,那就非二爺父莫屬了。他精于蠱毒上千年,調(diào)制手法、使用技法、解毒方法都堪稱宗師。相對而言,九黎兒以香料御毒的一道,反倒是出其不意的小道了。
今天,寅天乾展示了二爺父蠱毒術(shù)的些許皮毛,便將嚴千道等六人玩弄于鼓掌,而同樣遭他暗算的,還有天云山的兩位太上長老。至于這下毒的奧秘,便在茶水、空氣還有菜香中。
不過這些微末手段,只是他肅清雜音的下作方式而已。他急需一個能自由活動、不受掣肘的環(huán)境,至于真正的計劃,則需要另外兩方面不出問題才行。
接下來,飯菜重上。陽明教的四人明知無毒,依然吃得心驚膽戰(zhàn)。
他們越發(fā)了解,能讓天云山兩位太上長老栽跟頭的手段,必然也能讓他們幾人無聲咽氣。所以再看向寅天乾時,眼神里便少了許多監(jiān)視之意,更多的變?yōu)榭謶趾徒鋫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