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房的門被推開,一位面容精致,氣質(zhì)微冷的嬌俏少女探頭進來,朝著鍋爐房內(nèi)部看了看。
“有什么事情嗎?”東方白問道。
少女的目光在東方白身上有略微的停留,隨后她搖了搖頭,轉(zhuǎn)身離開。
應(yīng)該是離開了,然而又沒有聽到離開的腳步聲。
“她怎么跑到我們這里來了?”東方白納悶。
齊勤似乎有些恍惚,俊美得仿佛天人的面孔上帶著濃重的疑惑。
東方白注意到了他的疑惑,于是問道:“你怎么了?”
這時候,綠油油的火焰從爐門縫隙里鉆出來,東方白原以為齊勤會跟方才一樣,一巴掌將火焰拍滅,然而齊勤完全沒有動作。
他似乎仍然在糾結(jié)和疑惑。
“火!火!注意點火??!”東方白連忙沖上去,學著齊勤的模樣,一巴掌拍在那綠油油的火焰之上。
觸手稍涼,質(zhì)地柔韌。
這火焰的觸感,很像是……人的手掌?
東方白感覺到自己的手似乎被抓住了,也是有些疑惑,于是低頭看過去。
那火焰,并沒有被他拍散,而是凝結(jié)起來,聚成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掌。
哦,是火焰的手掌啊。
東方白稍微用了一些力氣,掙脫了火焰的手掌,收回了手。
他面向齊勤,說道:“你的火,你自己來熄?!?p> 齊勤這時候才有些恍惚地點點頭,隨手一巴掌將火焰拍滅。
東方白注意到,他的臉上,一半是開懷的笑,一般是濃重的疑惑,兩面相互糾纏,看上去很有一些奇怪。
然而這兩相矛盾的表情出現(xiàn)在他俊美的臉上,倒也并不難看,反而有種妖艷的美感。
東方白于是也就沒在意,而是隨口問道:“你在想什么,看起來很疑惑的樣子?!?p> 齊勤這時候,抬頭看向東方白。
他忽而愣住。
東方白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便發(fā)覺齊勤在直勾勾盯著自己的臉看。
他于是好奇問道:“你在看什么?我臉上有花嗎?”
“白哥……”齊勤的聲音中帶著深摯的困惑和不解:“為什么……你似乎和我,長得不一樣?”
東方白一愣,本能般地呼吸停滯。
好片刻,他說道:“我們不就應(yīng)該長得不一樣嗎?”
“但是為什么會不一樣呢?”齊勤站了起來,俯視坐在凳子上的東方白:“為什么你會不一樣?你,和剛才那個女人,都不一樣!”
“為什么?”齊勤問著,向前邁了一步。
東方白吞咽一口唾沫,心頭狂跳。
“不一樣嗎?”東方白反問。
可是,不一樣不是很正常的……
念頭流轉(zhuǎn)到此,思維像是卡了殼一樣。
不一樣,是正常的嗎?
還是說一樣才是正常的?
“為什么似乎不一樣呢?”昏暗的鍋爐房里,綠油油的火焰失去了齊勤的鎮(zhèn)壓,從鍋爐里一點一點,鉆了出來,將房間照亮。
這光芒也是綠綠的,映得人臉上身上,也都一片綠色。
借著這綠光,齊勤終于看清了東方白的正臉。
“你就是不一樣!”齊勤眼眸里放射綠光,就像是,他身后那一個,剛從鍋爐里鉆出來的火一樣!
“你不一樣!”東方白身后傳來稚嫩的聲音。
一罐罐擺放好了的啤酒在叫嚷。
他們都是小孩子模樣,吵吵嚷嚷,童音令人煩躁。
東方白此時并不能判斷長得不一樣到底是不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有一點他可以確定——自己此時的處境很危險!
我跟齊勤,是不一樣的!
東方白有了如此的明悟,隨后他看著齊勤緩慢地,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
切了一小塊脊梁的緣故,齊勤此時腳下動作遲緩。
而齊勤身后,那個火已經(jīng)徹底的從鍋爐里鉆了出來。
它的臉也是俊美的。
跟齊勤一樣的俊美,也跟齊勤的女朋友一樣的俊美,還跟齊勤的便當盒里的那份面一樣俊美。
也跟齊勤喝過的那罐啤酒一樣俊美。
他們是……同一張臉!
東方白心頭狂跳,來不及思考,先齊勤和綠火變作的齊勤一步,奪路跑到鍋爐房門口,一把拉開門,向門外沖去。
門外,先前探了腦袋進到鍋爐房里的那位少女撐著一把形制怪異的紙傘,站在門口,似乎正在等候。
“看來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一些不對勁了,對嗎?”少女見著東方白出門,輕輕開口。
東方白看著她與齊勤不一樣的面孔,心中竟有了些許的安全感。
這種安全感,很熟悉,但是東方白無論如何想不起曾在何處,在何等境況之下體會過這種感覺。
“你知道這一切是怎么回事,對嗎?”東方白問道。
少女將紙傘收攏,上前一步,抓住東方白的衣領(lǐng)。
忽然,耳畔風聲呼嘯。
東方白手上、臉上仿佛被刀子割了一樣的疼。
耳朵也凍得厲害,耳畔似乎有呼呼的風聲。
只一瞬,這種感覺便消失,東方白本以為這一切只是錯覺,然而他定下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之中。
這是一個大浴池,也是一口大鍋。
這口鍋,應(yīng)該是距離自己在二樓的鍋爐房有十幾層樓的距離的大浴池。
浴池里,滿滿當當躺滿了人。
這些人脫去了皮,露出粉色的脂肪,脂肪猶如果凍,在火鍋洗浴城黯淡的光芒之下,反射水光。
他們脫去了皮的臉龐上,浮現(xiàn)出來的是猙獰、憤怒、哀傷、痛苦、絕望等等諸般表情。
東方白看到他們,忽然心悸。
胸口憋悶。
火鍋洗浴城內(nèi)部悶熱潮濕,不利呼吸,他有些發(fā)怵。
但是他不知道為什么發(fā)憷。
咽了一口唾沫,東方白小心地往身邊持傘的少女身后挪了挪。
這個舉動帶給他一絲安全感。
“看到這些人,有沒有什么想說的?”少女開口問道。
東方白用力搖了搖頭:“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他們來這里工作,工作完了之后領(lǐng)工資回家去購買生活所需……”
“我從沒見過這種工作方式?!鄙倥坪踉诶湫?。
“而且,他們這些人蛻下來的皮,無論老幼,無論男女,正面看去,臉都是一樣的!”少女此時轉(zhuǎn)過頭,看著東方白,眉眼之間是凜冽的嚴肅:“所以我覺得,在這種環(huán)境之中,而長著與他們不同面孔的你,應(yīng)該能給我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p> “又或者,你本人,就是這條信息?!?p> 東方白呼吸再次停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