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國破家亡命如草
祖逍手下，就有個專門偽造后趙文書的高手，名叫陶野。
因此無論他們假扮成什么樣的人，都能拿出與之相配套的過所，至少在身份上能夠天衣無縫。
因此一行人低調(diào)地從武鄉(xiāng)郡穿過，在祖逍眼中，此處的情況，與后趙其他地方相比，顯然略要好一些。
當(dāng)?shù)厥瞧皆?，土地肥沃，耕種率十分之高，已經(jīng)達到了百分之八十。
這在兵荒馬亂的后趙，十分罕見，就像洛陽附近，還算是過得去的地方，拋荒現(xiàn)象依然嚴重，目測至少也有四成之多。
由此可見，武鄉(xiāng)郡要比其他地方安定，趙王石勒對此處的掌控力度也很高。
石勒是個比較復(fù)雜的人，一方面大肆破壞，毫不憐惜，另一方面又極力鼓勵農(nóng)耕。
正如他既無比痛恨漢人，卻又十分仰慕漢族文化，手下文臣和謀士，基本上都是以漢人為主。
這一路上，祖逍一邊仔細觀察，一邊暗暗地思考著，雖然他出門前放了豪言壯語，要知己知彼，百戰(zhàn)百勝。
可要真正全面地了解一個國家，一個梟雄人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武鄉(xiāng)郡的鄉(xiāng)民，大多數(shù)都是羯族人，包括一部分諸胡雜處，但漢人的數(shù)量，卻比其他地方要少得多。
即便是有，也基本上都是些地位低下的奴隸，過得十分悲慘。
新附的塢堡主，要么在南邊徐州一帶，要么就在更北方的位置，如當(dāng)年祖父的生死之交劉琨所屬的幽州。
盡管劉琨最后因為優(yōu)柔寡斷，孤立無援而兵敗，但卻贏得了石勒的尊重，他轄區(qū)內(nèi)的所有漢民塢堡主，只要是愿意投降的，一個都沒殺。
除了自己的幾個謀士之外，石勒并不信任其他的漢人，所以在京城襄國的周邊，幾乎難以看到正常漢人的蹤影。
祖逍一行人也明白這一點，便將身份偽裝為胡人，經(jīng)過劉志的精心設(shè)計，明面上已經(jīng)看不出什么缺陷。
即便是王羲之化裝以后，相貌看起來也粗糙普通了許多，而且他一直努力學(xué)習(xí)洛陽雅音，只要盡量少開口，也難以露出破綻了。
這日傍晚，他們來到了上艾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這個鎮(zhèn)子很小，只有一間像樣的客棧。
祖逍等人住下來后，差不多就已經(jīng)滿了，店家難得看到個大方點的客人，樂得眉開眼笑，親自殷勤接待。
晚飯時，他們又去了鎮(zhèn)上一家稍微好點的酒舍吃飯，準備在那里順便打探些趙郡方面的消息。
羯人好酒，酒舍中十分熱鬧，到處都在幺五喝六，喧嘩震天，一進門，祖逍就敏銳地注意到，其中有許多人是官兵身份。
這可奇了怪了，這么個小鎮(zhèn)，怎么說也不可能駐扎重兵，如果是路過的話，又沒見他們打尖住店。
幾人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盡量降低存在感，想聽一聽他們都說些什么。
這群人嗓門奇大，說話也無所顧忌，但令人奇怪的是，言談中始終沒有涉及到半分與公務(wù)有關(guān)的內(nèi)容。
見聽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祖逍等人也不想在此多做停留，跟這么一群粗魯又囂張的羯族丘八待在一起，每分鐘都會有不可預(yù)測的危險降臨。
就在他們準備結(jié)賬離開的時候，卻聽得“哐啷”一聲，緊接著傳來一名羯族官兵的破口大罵。
“好你個死貉子，想燙死老子不成?！?p> 眾人尋聲看過去，卻是一名漢人伙計，上菜時經(jīng)過，正好那官兵突然起身，一下子撞翻了菜盤子。
明明是他自己不對，但因為這伙計明顯是個漢人，便惡形惡狀地倒打一耙。
他嘴里說著，手上也毫不客氣，一把抓住那伙計的發(fā)髻，暴風(fēng)驟雨般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那伙計似乎也早就挨慣了打，只是用雙臂抱著頭縮成一團，任憑他怎么打，就是一聲不吭。
店家在旁邊冷眼旁觀，等到他打的差不多了，估計已經(jīng)消了氣，這才不緊不慢的走過來。
“這位客人，是小店的不對，今日這桌酒席就算是賠禮了，某家兄長也在京中龍驤大將軍麾下任職。
都是自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還請高抬貴手放過這賤民，畢竟店里頭還等著他干活呢?！?p> 他這番話軟硬兼施，又抬出了自己當(dāng)軍官的兄長，同桌另外幾個官兵聞言，立刻上前拉著那人勸解了幾句。
“逯支，算了算了，我等還有事情要辦，就別在這里耽誤時間了?！?p> 這群人本就已經(jīng)酒足飯飽，準備離開了，那官兵嘴里猶自罵罵咧咧了幾句，臨走還在那漢人伙計身上又踢了兩腳發(fā)泄，這才拉拉扯扯的走了。
祖逍等人看得目眥欲裂，同樣身為漢人，在后趙境內(nèi)卻活得比豬狗不如。
當(dāng)然，盡管心中義憤填膺，可他們也知道自己管不了，至少不能明著管。
所以幾人都沉默旁觀，并沒有沖動地跑上去解救同胞。
等到這群官兵都走光了，那店家見伙計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十分不耐煩地又踢了一腳。
“滾起來把東西收拾了，別給老子在這里裝死，要不是今日實在忙不過來，也不會把你從后廚調(diào)過來幫忙，真是晦氣。
害得我損失了不少，今日一天又白做了?！?p> 那伙計鼻青臉腫的慢慢從地上爬起來，佝僂著腰開始收拾桌案，看他腳步蹣跚僵硬，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傷。
眾人看得唏噓不已，盡管心中十分同情，奈何人在敵國，無法出手相助。
何況在這后趙境內(nèi)，被胡人欺壓的漢人奴隸成千上萬，除非有朝一日他揮軍北上，否則解救那么一兩人又有什么意義。
好好的一頓飯，吃得幾人心情郁悶，幾人中反而司馬瑕這個晉朝公主，對此毫無波瀾。
前趙的情形雖然比后趙略微好那么一丁點，但也不過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區(qū)別，想必這么多年來，她早已司空見慣了吧。
心中嘆息了一回，幾人便起身結(jié)賬，剛走到門口，便聽得身后“撲通”一聲。
回頭看時，卻是那漢人伙計一頭栽倒在地上，七竅流血渾身抽搐，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想必是方才被人打破了內(nèi)臟，在如今的醫(yī)療條件下，他已經(jīng)是必死無疑。
當(dāng)然，即便是能夠搶救過來，想必這店家也不可能為個賤民多花錢吧。
“店東，不好了，這趙三好像快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