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世界上突然多出了一個名為【樂之】的……“人”?
稱其為人,怕是有些不妥。
哪里有人能夠死而復(fù)生的?一次倒還罷了,可以用【奇跡】【運氣好】這種模棱兩可的詞含糊過去。
這個【樂之】從二十年前開始,他幾乎每一年就要死上一次,多了甚至兩次,三次,四次!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是奇談,是失心瘋的人傳出來的謠言。
但是日子久了以后連“正常人”都開始嘀咕。莫非真有這么一個奇人?但是這種事未免太過荒唐,誰會信吶!
直到某一天,一輛大卡車就在大街上明目張膽的從一個年輕人的身上軋了過去,隨后那位年輕人竟然像沒事人一樣從地上爬了起來,“衣服又臟了……”說完這話以后,年輕人拍拍身上的塵土淡然離去。
【正常人】也“瘋了”。
樂之,這個名字突然之間變得家喻戶曉。
然而人的記憶力終歸是有限的。
人們從一開始的驚詫,到后來的瘋狂,再到最終的漠不關(guān)心只用了不到一百五十年。
要說對這件事最關(guān)心的是誰,其實還得是樂之本人。
二十歲那年,他遭遇車禍意外身亡。
別誤會,那一年他確確實實是死了,不僅僅是死了,甚至連個全尸都沒有。
因為某些原因,樂之的尸體遲遲沒有火化,而且也沒有絲毫腐爛發(fā)臭的跡象。
樂之本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間,他的意識恢復(fù)了,四肢也重新長了出來,腦袋也完好如初。
當(dāng)他從停尸間里走出來時,看門的李大爺當(dāng)時就尿了一褲。
這種大事自然是轟動了全世界的媒體,然而故事的內(nèi)容實在是太瘋狂了!
媒體們甚至不需要添油加醋,他們只是把事情的經(jīng)過原原本本的闡述了一遍就遭遇了所有人的質(zhì)疑。
無論故事的內(nèi)容多么瘋狂,終究是有一些腦子不正常的人相信了媒體的報道。
樂之第一次復(fù)生的一年后,一個平平無奇的下午,樂之的尸體在山間被趕羊的老大爺發(fā)現(xiàn)。
同年,樂之再一次從停尸間走了出來。幸運的是,這次看門的還是李大爺。
經(jīng)歷過上一次的事情之后,這次的李大爺?shù)嗽S多。
“小祖宗,我老李一生沒做過一件壞事,您大人有大量,開開眼,放了我成嗎?”
“……大爺,幫我打個110,我知道誰殺的我。”
從那天開始,樂之這個名字就已經(jīng)被某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記住了。
也正是從這一天開始,樂之逐步理解了自己的【特殊性】。
槍擊,火燒,水淹,車禍……
無數(shù)的人嘗試用各種方法殺死他。然而樂之總是能一次又一次的從停尸間走出來。
“小祖宗,你怎么又活了!”
“我的小祖宗,我遲早有一天要被你嚇?biāo)??!?p> “小祖宗誒,你下次出來能招呼一聲嗎!太嚇人了!”
“樂之啊,又活了?”
“誒喲,小樂啊,餓了沒?燒餅吃不?”
“小樂啊,商量個事,下次你來的時候別蓋棺材板怎么樣?那玩意兒太沉了?!?p> “活了?給,這是你媽給你留的飯?!?p> ……
……
無論用什么方法,用什么工具,用什么武器,一次又一次,樂之總是能夠像個沒事人一樣死而復(fù)生。
一開始,他的雙親還有些畏懼他??墒菚r間久了以后,二老也逐漸習(xí)慣了。
畢竟樂之除了不會死以外和以前也沒什么兩樣,該吃飯的時候吃飯,需要睡覺的時候就睡覺,也會解手。
只有一點例外,那便是樂之的痛覺比常人遲鈍。
但是……
樂之的狀況只有他自身清楚。
說是永生,不如說是不死不滅恰當(dāng)一點。
吃飯,睡覺,解手等等一系列的日常行為只不過是樂之的偽裝而已。
他可以永遠(yuǎn)不進(jìn)食,不喝水。
他的精神異于常人,哪怕永遠(yuǎn)不睡覺也不會有任何異樣。
他的年齡似乎已經(jīng)定格了。
哪怕暗中的刺殺者將樂之燒成一團(tuán)灰,他也可以神奇的復(fù)活。
哪怕他的身體被分為幾份,他也總能離奇的復(fù)活。
樂之到底是否是【人】,已經(jīng)無從判斷了。
他是生而如此,還是第一次死亡以后才變得如此異常?他到底是人,還是一個行走的“尸體”?
這個問題足足困擾了樂之七十年。
不對,應(yīng)該說這種小問題竟然困擾了他七十年。
目睹了雙親的離世,目睹了戰(zhàn)爭,目睹了天災(zāi),目睹了人禍,永生不滅的他看到了太多太多。
自己是什么樣的存在?
這種問題已經(jīng)不足掛齒了。
時間久了,樂之也逐漸覺得刺殺者有些讓人厭煩了。
他們就像蒼蠅一樣嗡嗡的在自己身邊轉(zhuǎn)悠。
吃飯的時候給自己的飯菜中下毒,走在路上開車襲擊自己,睡覺的時候給自己抹脖子……
在某一次暗殺之后,樂之消失了。
他就像是人間蒸發(fā)了一般……
凌陽山脈
峻極峰
在山間的某個洞窟中,樂之席地而坐,他任由周遭的蛇蟲在自己的身上攀爬蠕動,毫不在意。
再看洞口,零零散散的巨石把洞口徹底堵死了。
“這里人跡罕至,蛇蟲又多,就在這里躲些日子吧?!?p> ……
眨眼間三十年過去了。
恰巧不巧,峻極峰發(fā)生了一次山體滑坡,救援隊又好巧不巧的發(fā)現(xiàn)了樂之藏身的洞窟。
不過還好,三十年的時間足夠忘記很多人和事了。
樂之的事跡早就被打入“謠言”和“傳說”的分類欄里面去了。
這樣也好,樂之總算可以避開那群煩人的刺殺者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從那之后一百年,樂之走訪各地學(xué)會了很多東西,見識了很多東西。
再之后兩百年,樂之精通了很多手藝和技巧。
再之后十年,他試圖死亡……
再之后七十年,他放棄了。
再之后四百年,這世界上的一切他或多或少都了解過。
再之后三百年,世間的一切他都已經(jīng)精通了。
再之后十年,他再次試圖接觸死亡。
再之后兩百年,他再一次放棄了。
再之后一年,他又一次找到了一處藏身之處。
再之后……多少年?
樂之已經(jīng)記不住了。
時間這個概念對他而言已經(jīng)沒有絲毫的意義了。他的身體就連陷入假死的狀態(tài)都做不到。
他不需要睡覺,精神一直很充沛。他不需要進(jìn)食,他的身體不需要能量。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絲毫瘋掉的跡象,有的只是隱隱的不快感。
如果是“人類”,經(jīng)歷了這么多,大腦早就應(yīng)該停止工作,讓身體陷入假死的狀態(tài)度日,這樣還不至于太過于痛苦。
可是樂之不同,他的狀態(tài)和二十歲時一模一樣,很正常,卻又很不正常。
他躲在山林之間,盤腿坐在地上,看著面前的石壁……
……
……
“咚”
一道沉悶的巨響讓樂之有了反應(yīng)。
戰(zhàn)爭的轟鳴?救援隊的機(jī)械?
樂之晃了晃腦袋,這些都與他無關(guān)。他現(xiàn)在什么都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做,只要能夠坐在這里就可以了。
咚!咚!咚!咚咚咚?。。?p> 響聲越來越急促,在其中還摻雜著一些鳥獸的叫聲。
一瞬間,樂之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熾熱且粘稠的巖漿將他吞噬殆盡。
一個呼吸的時間,樂之尸骨無存,別說尸骨了,這次可能連骨灰都沒有了。然而下個呼吸間,樂之突然出現(xiàn)在了巖漿的上方,就像他一直都站在那里一樣。
樂之絲毫沒有覺得意外,跳巖漿這種事他早就嘗試過不知道有多少次了。
“巖漿?哪兒來的?”
就像是回應(yīng)他一般,一道由巖漿組成的“巨浪”越過山頭撲向了山林。
眨眼間,這原本還算得上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就只剩下了巖漿湖和不斷重復(fù)著死和生的樂之。
世界,滅亡了。
理由未知。
人類是否有存活?
……
如果樂之還算是人的話,那人類應(yīng)該還活著一個。
死和生不知道何時才停了下來,指針最終指向的果然還是【生】。
幸運的是樂之最后復(fù)活在巖漿巖的空腔之中,這個位置整好跟他的體型一樣。
“好地方啊,也沒人來打擾我了……呵,還有人嗎?”
悲哀嗎?倒也不是。
只是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要在這里活上個一億……十億年……
“唉,如果十億年以后我就能自然老死,這樣也不賴嘛?!?p> 只是稍微有點……
寂寞啊。
……
……
……
叮!
叮!叮!
叮!叮!“……你……快了……好……加把勁。”
叮!
“加把勁啊!昨個我還聽說……”
叮!
“那還有假!東院王家那孩子就是在這一片挖到的……”
叮!
“有東西!誒!馮叔!這兒有東西!”
“啥?挖到了!嘿喲!真挖到了!??!發(fā)了!發(fā)了??!快!快用點勁??!”
叮叮叮……
“嘶……馮叔!血?。?!血啊?。。 ?p> “嚷嚷什么!他娘的你還能擱石頭里挖出來血?!這肯定是什么神物!”
“真是血!??!馮叔……你踢我干什么!”
“嚷嚷個屁!你見過石頭里蹦人的嗎?挖出來看看不就知道是人是鬼了!”
叮叮叮……
“草!馮叔!真是個人!壞了!壞了!我這一鋤頭給他腦袋戳破了!我殺人了!”
“草!你再叫我一鋤頭給你埋進(jìn)去信不信?!閉嘴,聽我的!給他趕緊埋進(jìn)去!咱們撤!”
“馮叔!馮叔啊!咱們報官吧?”
“報你奶奶個嘴兒!你報錘子?你說你刨山的時候從石頭里刨出來個人,自己還不小心給他鋤死了?誰信?。?!”
“那怎么辦?”
“埋了!趕緊埋了!撤!”
“跑哪兒???離了天陽鎮(zhèn)我們還能去哪兒啊?”
“跑你奶奶個嘴兒!回家??!回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還能有人懷疑你去咯?”
“對!對對對!我又不認(rèn)識他!”
“快快快!埋了!待會兒先別回去,先去北湖哪里給你鋤頭上的血洗了!”
“???去北湖?直接去南邊的河里洗洗順路回家不就行了?”
“你懂個屁!南邊人多!北湖那里沒人!你要是被看到了,你就等著被鐵甲衛(wèi)拉到牢里打個半死吧!”
“馮叔,你不會打算殺人滅口吧?”
“你……你想氣死我???你是我親侄兒!我要想滅口我現(xiàn)在給你一鋤頭不比那省事?!”
……
兩人的對話都被樂之聽得一清二楚,他其實一直閉著眼睛在裝死罷了。
竟然是活人。
而且聽樣子人還不少,都能夠組成村鎮(zhèn)了。
姓氏為馮……沒有變化。
說起來到底過去多少年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名為【求知欲】的情感悄無聲息的在樂之的心中生根發(fā)芽,這種久違的情感甚至讓他有了一絲活力。
等到那兩人離開之后,樂之又躺了好些日子,等他確認(rèn)附近沒有其他人的時候便開始行動了。
開挖!
說是這么說,可是樂之的姿勢很不舒服,外加上他“肉體凡胎”的,樂之足足挖了小半個月才從坑里出來。
從坑里爬出來以后,樂之伸了個懶腰,他全身的骨頭都嘎吱作響。
“呼啊……”
打個哈欠之后,樂之回頭看了一眼身后。
“好家伙,這坑快有兩米深了……這兩個人挺能干啊?!?p> 樂之輕笑了一聲,許久未動的他也有了一絲活著的實感。
“北湖沒什么人,南方人多嗎……嗯……先去北湖看看吧。”
“北……北……是這邊嗎?”
“話說回來,以后也可以睡上千八百年的再出來活上百來十年,再回去睡。好主意,以后就這樣吧?!?p> “說起來身上這個衣服是我什么時候弄來的?得有百八十年了吧,差不多要換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