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七號,天氣晴朗。
清澈的天空淺淺倒映在少年人清澈的眼底,幾朵流云被風輕輕吹散開來。
常木微微低下頭,收回眺望遠處蒼穹的視線,早晨的陽光雖不熱烈,抬眼看久了還是會感到刺目,于是他轉(zhuǎn)眼近處。
幾輛剛剛投入運行的新能源公交車排成列停在通向校南門的水泥路上,校領(lǐng)導和一些任課老師站在第一輛公交車前,車頭掛了紅花,地上是被攤成長條的大爆竹,過年時盤成很大一盤的那種;班主任正笑著和把他簇擁成一小團的同學們聊天,時不時傳出一陣笑聲或者是加油鼓勁的口號聲,全然沒了平日里嚴肅的姿態(tài);路兩旁是來給高考學長學姐加油的低年級學生,異口同聲的喊著提前準備好的口號,諸如“提高一分,干到千人”之類。
就像去年常木他們一樣,只不過去年常木是站在三樓的窗臺后向下喊了幾句,那時他還在心里盼著什么時候才能輪到他解放,可轉(zhuǎn)眼就到了。
路兩旁垂下的柳條仿佛也擺動的比往日里更劇烈些,不知是祝福還是告別。
大家陸陸續(xù)續(xù)上了車,常木站在了后車門的扶手旁,他有些暈車。班主任靠著投幣箱面向眾人,再次強調(diào)了看好自己的身份證、準考證,檢查自己的文具,尤其別忘了2B鉛筆和橡皮還有答題卡的填涂,上了考場別忘了要注意的地方,有事就和監(jiān)考老師說,最后一定要放輕松等等——盡管這些在之前已經(jīng)重復了無數(shù)遍,但班主任每次都是用最大的聲音細致的重復每一遍。
各個班清點好人數(shù)后,在一陣混雜著“噼里啪啦”的鞭炮聲與歡呼聲中,幾輛公交車緩緩駛向校門外,載著這一群充滿無限可能的少年郎們奔赴人生的第一個戰(zhàn)場。
……
六月八號,下午最后一場考的是英語。
常木把2B鉛筆放在一旁,又看了一遍檢查過后的答題卡,確定沒有問題后抬頭瞄了眼時間,還有兩分鐘。
想一想,時間過得可真快,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仿佛只是眨眼間就坐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甚至只剩下兩分鐘高考就結(jié)束了。
常木一直認為青春是一個只被期待著的美好詞匯,就像是午后陽光穿過葉隙,透過玻璃窗,隨后投在黑板上,恰好微風吹拂過枝葉,星星點點的光斑便隨之搖曳;是女孩氣的羞紅了臉頰,還倔強的抬頭瞪著那個總是欺負她的男孩,說不明道不清的朦朧好感淡淡縈繞上兩顆撲通亂跳的小心臟;也是夕陽下,操場上一道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和天邊最美的晚霞剛好構(gòu)成的圖景。
可直到常木隨著人流走出考場,望著周圍那一張張卸下負擔后洋溢著喜悅與輕松的青澀臉龐那一刻,他才終于明白,青春已過去大半。
——
學校通知在七點前要離開學校,所以當常木慢慢走回三樓寢室時,只剩下睡在他下鋪的劉斌還在收拾被褥,其他的床板上面已經(jīng)變得空蕩蕩了。
劉斌抬起頭,習慣性的扶了扶眼鏡,又抹了一把亂糟糟的頭發(fā),開口道:“木啊,你咋才回來,都六點多了,馬上天都黑了,趕緊收拾收拾,我爸他們在樓下等我,先撤了啊,回頭一起出去浪啊?!?p> 結(jié)尾“浪啊~”的語氣中充斥著調(diào)戲的意味。
常木也是咧嘴一笑,隨后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沒事,早就收拾好嘍,就等我媽來了,對了,到時候咱一起出去找個地方旅游啊,QQ上商量。”
“行,那我先走了,你媽還沒到嗎?”劉斌扛起卷起來的被褥并順口問了一句。
“她應該等一會兒到,你先走吧,馬上叔叔等急了?!?p> 常木說著擺了擺手,臉上浮現(xiàn)出無所謂的表情,轉(zhuǎn)身坐在劉斌剛收拾好的床鋪上——一大塊光禿禿硬邦邦的木板。
“OK,那拜拜啦~”
說完劉斌就扛著被褥走出了寢室門,常木輕輕回了聲“拜~”
于是孤零零的寢室里只剩下常木一個人了。
夏日的白天總是很長,所以當常木從寢室的窗戶向下望時,可以清晰的看到劉斌和他爸爸正把被褥往一輛黑色小轎車的后備箱里塞,他的弟弟把頭探出后車窗外一直向后扭動,似乎是在催促著他們。
常木的視線正轉(zhuǎn)移到校門口處時,突然把目光聚焦到一點,他老媽終于來了。于是常木轉(zhuǎn)回身,趕緊去把已經(jīng)提前收拾好的行李搬到門口,準備和他老媽一起搬下去放到電瓶車的前面。
——
一陣風把常媽的頭發(fā)吹打在坐在后座的常木臉上,打得生疼。
“晚上準備吃啥?”
老媽略帶輕松的語氣與往日放假接常木回家時并無兩樣。
“都行”
常木的回答也一如既往。
“那給你買點兒牛肉下面吃咋樣?”
老媽這次并沒有像以前一樣抱怨常木毫無意義的回答,而是直接選擇了常木最喜歡吃的牛肉面。
常木輕輕回了聲“好?!?p> 電瓶車載著母子倆和一大摞行李緩緩駛出學校南門,兩人聊著些與高考無關(guān)的話題。
身后水泥路兩旁的柳樹還在輕輕擺動著,夕陽的余暉照在紅玉中學空無一人的塑膠操場上。
又一個暑假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