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書記當即吩咐秘書:通知陶廣輝即刻來自己辦公室報道。
不明所以的莊宣懷,看著頃刻之間神情大變的一把手,趕緊問道:“領導,什么情況?”
“要出大事了!”曾書記眉頭緊鎖,但他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便把信訪記錄推給對方。
莊宣懷急忙拿起,一目十行地瀏覽起來,一個月內(nèi),寧安信訪辦共接到二十余件舉報信,但倒數(shù)第三件被舉報的對象,赫然寫著財政局長陶廣輝的名字。
繼續(xù)看摘要,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得不為之色變。
這年頭,無論哪個干部只要攤上這種事,就沒有好結果,何況舉報內(nèi)容并非無中生有。
他也意識到,宣州紀委調(diào)查組到寧安來,八成就是為了這位新上任的財政局長。
但曾書記召喚陶廣輝又是作何打算呢?
秘書很快回來匯報:“陶局長稍后就到?!?p> 莊宣懷想了想,起身問道:“領導,沒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見他想溜,曾書記略一沉思,擺了擺手說道:“先不急,你偵破經(jīng)驗豐富,陶局長來了正好一起聽聽。”
被“抓壯丁”的莊宣懷只能坐下,一邊暗罵自己湊熱鬧惹上麻煩,一邊無可奈何地悶頭抽煙。
兩支煙抽完,秘書領著濕了半截褲管的陶廣輝進了曾書記辦公室。
示意秘書離開后,曾書記客氣地請?zhí)諒V輝入座,接著寒暄了幾句。
金風未至蟬先覺。
自從接到一把手秘書突如其來的電話后,陶廣輝認為可能是橋南開發(fā)區(qū)有了進展,便第一時間騎車來到縣委。
但來了之后發(fā)現(xiàn)莊宣懷也在場,頓時意識到味道不對,忽然他聯(lián)想到地區(qū)紀委進駐寧安的消息,但自問行得正坐得端的陶廣輝,清者自清嘛!
好在曾書記也沒繞彎子,話音一轉開始發(fā)問:“陶局長,城關副食品廠改制、華日合資的天門實業(yè)以及日方尾田會社招商引資都是你牽頭的嗎?”
這是肯定的,陶廣輝點頭說道:“是的,這幾個項目經(jīng)審核無誤后是我批的?!?p> 莊宣懷咯噔一下,陶廣輝還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讓他不由得緊張起來。
曾書記繼續(xù)問道:“聽說你專程跑到金陵,不經(jīng)過蘇省方面同意私自見了日商?”
陶廣輝皺了皺眉,當時的情況通過蘇省根本不可能見到尾田太郎,也就不可能招商成功。
但這事放在臺面上,攤開來一板一眼地較真,確實有違常規(guī)。
不過回頭再想想,陶廣輝鎮(zhèn)定地回答:“曾書記,我去金陵只辦了三件事,第一,代表寧安與蘇省供銷總公司接洽;第二,代表寧安中學邀請日國東京青山高中學生尾田新一參加文化交流活動;還有一件是,私人幫城關副食品廠副廠長衛(wèi)蘭同志,向日方客人尾田太郎轉交本地‘手信’作為謝禮?!?p> 曾書記皺了皺眉,覺得陶廣輝有點滑頭,居然推得干干凈凈,便給了莊宣懷一個眼神。
莊宣懷馬上領會領導意圖,接過話頭追問道:“公務出差期間,以私人身份會見尾田太郎,你覺得別人會信嗎?你是不是一直仰慕資本主義的那套?”
陶廣輝立即看向莊宣懷,心中有了一點譜,看來有人給自己按了個“里通外國”的罪名?。?p> “莊縣長,這個你可以請組織調(diào)查。衛(wèi)蘭同志應該還能記得,同時我是在午休時間前去拜訪,南京飯店肯定有時間記錄,而且與尾田太郎見面時,蘇省方面的翻譯也做了記錄。如果我說的與事實不符,愿意接受任何處罰?!?p> 莊宣懷摸了摸下巴,覺得陶廣輝的說辭無懈可擊,在沒有掌握進一步證據(jù)的情況下,確實難以定性。
曾書記點點頭,雖然對方信誓旦旦排除了一個疑點,但副食品廠的事就沒這么容易脫身了。
“陶局長,在城關副食品廠的改制過程中,你有沒有強迫他們服從,或者利用職權進行干涉?”
陶廣輝立即爭辯道:“領導!您這么問叫我怎么回答?副食品廠的承包改制關系到上千人的切身利益,既然我坐在局長的位置上,于情于理肯定要過問的。當然,顧慮到方方面面的情況,我最初采取了慎重的態(tài)度,但廠里熱情很高,每天都有人到局里盯著?!?p> “為此,我和吳秘書到廠里實地考察,發(fā)現(xiàn)廠里狀況很不好,但主要領導班子的決心很大。他們甚至立下軍令狀,堅持深化改革,要為寧安經(jīng)濟大變樣做出貢獻!所以,考慮再三,我決定給予他們破而后立的機會。”
曾書記不經(jīng)意地挑了挑眉,舉報信上將矛頭對準陶廣輝,但他卻察覺出核心問題在于副食品廠。
而作為廠子直管部門的領導,陶廣輝一旦下馬,副食品廠剛剛扭轉的勢頭必然會遭到沉重打擊。
“工作上的事暫時不提,我最后問你,到底有沒有在副食品廠里收受過人情和利益?”
“曾書記,這是污蔑!”忍無可忍的陶廣輝站了起來,昂首挺胸對著曾書記大聲說道:“我陶廣輝雖然不是圣人君子,但我可以保證:入黨二十多年來,但凡收過一分昧心錢,你可以拿槍把我斃了!”
面對陶廣輝的激烈抗議,曾書記面無表情不置可否。
莊宣懷趕緊起身把陶廣輝按進沙發(fā)里,勸解道:“老陶,好好說話!沒有就沒有,急什么呀?你也不想想,曾書記當面問你,反而是對你的信任,否則就是紀委的人找你談了!”
陶廣輝看了一眼曾書記,依然硬聲說道:“沒做虧心事,我不怕鬼敲門,紀委來了我照樣這么說!”
莊宣懷掏了支煙遞給陶廣輝,一邊點火一邊哈哈笑道:“消消火!老陶,你來寧安,新官上任頭三把火燒得這么旺,把天都快映紅了,怎么可能沒動靜?”
陶廣輝確實心情不暢,狠狠地抽著煙。
從曾書記的問話中,他意識到有人告他的黑狀,寧安經(jīng)濟的振興剛剛開了個頭,就有人處心積慮地在背后捅刀子。
“多做多錯!想做點事情怎么就這么難呢?”
莊宣懷和顏悅色地說道:“老陶,但凡干大事的,誰沒點是是非非,有些許非議太正常了,老話說‘不遭人妒是庸才’,可對?”
陶廣輝不無諷刺地感嘆道:“難怪有人說,眼下,改革開放到了最艱難的關頭,一旦撐不住,不僅讓全國人民十年辛苦之功毀于一旦,更意味著我黨在新時期肩負歷史使命的失敗!”
聽了這話,莊宣懷愣了愣,但曾書記卻眉梢一揚,隨之陷入沉思。
作為寧安一把手,曾書記能聽出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好像陶廣輝已經(jīng)預料到舉報信中羅列的幾項“罪名”!
正像陶廣輝說的那樣:改革已經(jīng)到了最艱難的關頭。
當然,作為老革命,曾書記時刻關注這中央的動向,特別是偉人在南方的講話,讓他有了不一樣的認識。
如果說理論上有了方向上的指引,那么涉及到實際工作上,到底該怎么落實深化改革呢?
偉人說:一邊要保持對外開放,一邊要警惕西方列強的封鎖打壓,一邊要改善人民生活質量,一邊又必須堅持黨的原則……
作為寧安一把手,他又該怎么抉擇,才能和光同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