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太陽從西邊升起
防空副炮組照亮了半個艦身，激光炮塔緊接著補射，目標機艙位置立即熔穿一個大洞，烈火從破洞中涌出來，撩起翻卷的油漆，就像枯樹皮一樣。
無數炮彈從船身射入，又帶著熔融金屬碎片從另一側穿出，像飛濺的鐵水，在蔚藍海面翻滾咆哮。
僅僅是幾分鐘，烈火與硝煙籠罩了整艘集裝箱貨輪。
她就像一塊漂浮在海面上的紅色烙鐵，隨風明滅。任何人都不可能逃出這般地獄。
“這是誰在開炮？”孤云氣得連通話器都沒有打開，但是一瞬間她就明白了。
這艘軍艦上能夠越過所有人開火的，還能有誰！
孤云怒氣沖犯，看著眼前無一生還的貨船，她有了一種被人架在火上烤的感覺。
18號離開休眠倉后，腦機已經被搬到了中央計算機房，她有一個美麗的名字——“詩云”。
在這個幽藍色浮光鋪滿的空間，孤云看到了戴著腦機的18號。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會保護你。”18號打出一串字幕?！爱斈悴坏貌蝗プ鲆恍┦虑椋植辉敢馊プ龅臅r候，我會替你去做?！?p> 孤云沒有說話，因為無言以對。
“繼續(xù)前進吧。讓這一切快點結束?！?p> 重炮的嘶吼沒有停止，貨輪后面的艙室?guī)缀醣灰粧叨?，從后到錢，集裝箱漂浮在海面上，遠看似乎是一片紅紅綠綠的海洋垃圾。
沒有生還者。
“梼杌”號滿意離去。
孤云沉默著，看著燃燒的海水，默默發(fā)呆。
這一瞬間，她仿佛成長了許多。有時候，為了打倒魔鬼，自己也只能變成魔鬼。
海風仍在，很快就會帶走所有的硝煙，就像從未發(fā)生過什么。
“艦長，按現在的速度，大約在28小時候脫離天波雷達照射范圍?！?p> 孤云心中一緊：“不是24小時嗎？”
“我們進入偵測范圍稍微早了一些?！?p> “知道了。輪機部辛苦一下，必須以最大功率連續(xù)運行！”
沒有回頭路了。
孤云站在艦橋最前端，此刻，她跨騎銀龍，英姿颯爽。
無論內心如何，所有人都知道，帝國海軍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北風，狂嘯。
令人窒息的航行在驚濤駭浪中持續(xù)。戰(zhàn)艦上到處是嘔吐的水兵，整艘船充斥著一股酸臭味道，讓更多的人翻腸倒肚。
即便如此，孤云下令鎖死一切出口，任何人不得在艙外嘔吐。因為在這種狂風巨浪中，只要落水必死無疑。即便是8萬噸的“梼杌”號，在這種海況下也不過滄海一粟，隨時有被巨浪掀翻的可能。
孤云自己，吊著葡萄糖，死死攥住舵輪，不肯離開。
“艦長，底艙的兄弟們不行了，請示能不能向南走，避開這個風區(qū)?！?p> “不行！”孤云斬釘截鐵。
“我們每個人都在暈船。”
“那個叫烏西卡的小姑娘不就沒有暈嗎？”
18號為孤云換上一瓶葡萄糖，心中暗暗奇怪。確實，這條船上只有兩個人沒有暈船，一個是自己，另一個是烏西卡。她現在已經是主廚了，畢竟能站著的也沒幾個。
“野生動物，適應力強。”18號打趣著說道。
孤云硬撐著白了他一眼。
“你才是野生動物?，F在幾點了？”
“凌晨三點，再有兩小時就能開出雷達監(jiān)視區(qū)?！?p> “你去操作戰(zhàn)艦，我擔心如果現在遇敵，全艦戰(zhàn)斗力會下降得很厲害?！?p> 也是，能爬起來的沒幾個。
18號掛好吊瓶，獨自離開。
“嗶！受到敵方天波雷達波束！”
18號剛剛戴上腦機，心中一百萬只草泥馬奔過。
林縝的人堅持了26個小時，仍舊沒能完成任務。
“打開等離子盾?！惫略葡铝睢?p> 18號控制全艦，氣態(tài)等離子體逐步包裹外層鋼板。
現在的“梼杌”就像暗夜中最醒目的燈塔，方圓十幾公里的船舶都可以看到他。
這就意味著，只要有哪條船好奇心重跑過來一看究竟，無論他是天使還是魔鬼，是善是惡，18號都只有一個選擇，開炮消滅之。
這里已經接近洛米達島，肯定有不止一艘船看到五彩絢爛的極光籠罩在天邊一個小點上。
“如果時間不夠，我將優(yōu)先打擊聚變反應爐?！?8號報告。
“時間夠，我也希望你只打擊聚變反應爐?！?p> 孤云的意思很明白，打擊聚變反應爐意味著全功率運行的托卡馬克裝置立即發(fā)生爆炸，高達10億攝氏度的聚變反應物質一瞬間暴露。那將是人類從未見過的太陽，他就在地平線上升起。
18號猶豫了一下，仍舊點了頭。
“好吧。按照計算，這個聚變反應爐已經足夠達到目的了?！?p> 瞬間，18號想起了林縝，在地下200米的地堡中，那雙赤紅冰冷的雙眼。
這種事，不出手則已，只要出手必須要往死里打，絕不能給對手活著的一絲可能。即使有，也要降到最低！
這，是戰(zhàn)爭。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
兩小時后。
“主炮?！惫略埔国L般明亮的聲音低沉得讓人驚訝。
“阿爾法在！”
“貝塔在！”
“希愷在！”
“宇普西隆在！”
ABXY四炮塔就位。
“裝填，穿甲彈?！?p> “裝填完鳥?！?p> “大射角，灌頂攻擊?！?p> “收到?！?p> “攻擊坐標發(fā)送?！?p> 紅色燈泡逐個轉綠。
“左舵20，調整航向至東南方向?！?p> “20舵左?！彼銖娀貞?。
18號微調各主炮，保證其處于射擊窗口內。
“請求接管射擊門?！?8號發(fā)送最后的請示。
孤云沒有回復。
一剎那，嬰兒的笑臉在她腦海中浮現，天使般的笑容幾乎融化了心房。
“我們已經準備完畢，請求射擊！”
18號再次發(fā)出申請。
孤云脂玉一般的小臂停在通話器上，手掌不住的顫抖。只需要一個命令，或者再按一下，上億生靈，無論是士兵還是平民，是戰(zhàn)犯還是無辜，是老人還是嬰兒，都將在下一刻灰飛煙滅。
18號不再請示，只是立即接通擊發(fā)電路。
“開炮?！惫略戚p啟朱唇，用死人一樣冰冷的語氣。
她的聲音被炮口沖擊波的巨響淹沒了。
炮彈如同劃破天際的流星，在激光炮塔的矯正下，沿著計算好的彈道飛去。
18號為炮彈設定的程序是進入大氣層時拋開整流罩，以此達到最大精度。
幾分鐘后，所有看向東面的洛米達觀察站都將在2.7微米紅外波段看到一場燦爛的流星雨。而他們指向一個地圖上沒有的坐標。
孤云獨自站在舷窗邊，戴著防護鏡，望向西邊，那個流星墜落的方向。
伴隨著東方第一縷仰光落在艦橋上，她看見西方地平線上突然升起了一輪雪亮的太陽。
天地云海在這一個剎那完全消失，只有無處不在的白光占據了整個世界。
等白光漸漸消失，孤云看到了那個太陽，他急劇膨脹，幾乎占據了半個天空。他帶著雪亮的火球脫離地面，翻滾的云團就像撞到了一堵無形的墻，被反壓下來。那是平流層，普通云朵無法企及的高度。云團無能的憤怒，它向所有的方向延伸，最終變成一圈白色云環(huán)。
然而，太陽還在燃燒，一圈又一圈的白色云團變成云環(huán)，環(huán)繞著這個不斷攀升的雪色火球。云環(huán)一個接著一個，就好像在護送他升到天堂一般。
太陽毫無壓力的穿透了平流層，就像乒乓球穿過水面。
直到這時，太陽最終被白云覆蓋，化作一團巨大的蘑菇狀云。
一切并沒有結束，在海平面，疾風以爆轟速度傳播，天海之間分明劃出一道白色的線。
不！那不是線，是一層浪花！
核爆炸引發(fā)的超級浪花！
他肅立如墻，一眼看不到盡頭。
“船頭把??！”孤云驚恐地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