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走得十分安詳
這算得上李鹿白這一生第一次出遠門。
之前的十多年里，他和無數(shù)臨水小城的人一樣，幾乎沒有離開過臨水城一帶。
事實上，在這頗為荒涼的古代，絕大部分人一輩子從未踏出過出生地。
李鹿白走在路上，最開始還有些行人農(nóng)夫，隨著離臨水城越來越遠，田野消失，路邊全是成片的野草和密林。
他感到了孤獨，那是不同于一人寒窗苦讀時的孤獨，而是仿佛你走著走著，整個人會被這荒野吞掉一般。
太荒涼了。
行至半路，一陣車轍壓路的聲音在背后響起。
只見兩匹老黃馬馱著兩口棺材行了過來，車上還坐著一男一女。
對于李鹿白這種在城鎮(zhèn)中住慣了的宅男，在這荒涼道路上見到了人，即便對方身邊有棺材，他也感到了親切。
隨著牛車靠近，三人目光交匯，愣了一下。
有點眼熟。
這時，車上的那位女子試探道：“李鹿白？”
李鹿白挑了挑眉，說道：“趙梅？”
“哎呀，真的是你。哥，停車！”
趙梅以前在私塾念過書，和李鹿白算得上同窗。
可是她讀了兩年書后就沒來了，說是家里生意需要人照顧。
趙梅家是開棺材鋪的，臨水小城相對閉塞，你非得說有什么特產(chǎn)，除了那算得上發(fā)達的勾欄一條街外，可能就屬趙梅家的棺材鋪了。
趙家的棺材鋪是百年老店，趙家做棺材的手藝是祖上傳下來的，木材上乘，做工考究，以至于不少花宣城的大戶都要來這里訂棺材。
這不，花宣城的某位有錢老太病入膏肓，醫(yī)師明確表示沒得救了，于是這老太婆指名點姓要趙家的棺材，一次還要兩副。
說是等自家男人走了也用這個。
于是乎，送貨的趙梅兩兄妹就遇到了李鹿白。
“哎呀，真巧，你也去花宣城，可是你不是要考功名嗎？”趙梅問道。
李鹿白說道：“暫時不考了，想去花宣城找點事做?！?p> 趙梅不禁有些感慨，她是非常想讀書，可惜沒機會，而李鹿白則是自己做決定，想念書就念書，不念書就離開。
路上好不容易遇到了熟人，還是一個英俊的同窗，趙梅自然邀請對方同行。
可因為這兩口棺材較大，這板車上一時還真沒好的位置了，恐怕只能坐趙梅或者她哥的大腿上，亦或是棺材板上。
李鹿白倒不客氣，說道：“聽說你家棺材冬暖夏涼，要不我躺躺？”
趙梅有些懵圈，說道：“啊，躺棺材里？可以是可以，可是你不忌諱的嗎？”
這時，李鹿白已推開了棺材蓋，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p> 說完，他就躺了進去。
趙梅兄妹見狀，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這一幕實在是新鮮，甚至有一點點詭異。
做了這么多年棺材生意，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人自己要求躺棺材里的。
李鹿白是真喜歡躺里面，他一進入這棺材就發(fā)現(xiàn)這趙家棺材果然名不虛傳，躺里面竟比家里的木板床還舒服。
這時，他又坐了起來，宛若詐尸一樣，嚇了這兩兄妹一跳。
李鹿白看著趙梅有些發(fā)白的臉，問道：“對了，趙梅，我躺里面不會影響你家做生意吧？”
趙梅搖頭，尷尬道：“無妨，你入城前出來就行?！?p> 李鹿白聽聞躺在里面沒問題后，趕緊躺下，順便閉上了眼睛。
于是趙梅和她哥眼中，他看起來走得十分安詳。
真的很安詳。
......
李鹿白從未想到，一副棺材躺起來可以這么舒適。
怪不得趙家棺材賣得又好又貴，貴是有貴的道理的。
早知道他也訂一副，這不比去紅云招睡覺強？
可能是這馬車微微顛簸，再加上這棺材的舒適，李鹿白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這一路依舊沒多少行人，有人看見趙梅兄妹拖著棺材，更是忌諱的避開了。
下午時分，冷風陣陣。
道路旁半人高的草海隨風起伏，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穿梭。
哐的一聲，黃馬拉動的木板車往一邊斜去，陷入了坑中。
趙梅見狀，狠抽了黃馬幾鞭子。
黃馬發(fā)出一陣嘶鳴，韁繩蹦得筆直，依舊沒能把車子拖出來。
趙梅大哥趙開跳下車來，發(fā)現(xiàn)這坑挺深，于是兩兄妹一個趕馬，一個推車，可是因為楠木棺材太沉的原因，幾次嘗試都失敗了。
就在這時，李鹿白突然坐了起來，嚇得正焦頭爛額的趙梅兩兄妹一抖。
李鹿白看了看狀況，說道：“怎么了？”
趙梅拍了拍驚魂未定的小胸口，說道：“車陷坑里了。”
李鹿白一下子從棺材里跳了出來，說道：“我來?！?p> 只見他把車尾一抬，一送，兩兄妹還沒反應過來，那本來陷入坑中的車輪就脫離了深坑。
板車一下子又動了，李鹿白輕靈一躍，重新跳入了棺材里，簡直比回家還熟練。
兩兄妹張了張嘴巴，一時不知道說什么。
李鹿白打了個哈欠，看見兩兄妹詫異的表情后，不由得問道：“怎么了？”
趙梅不禁說道：“鹿白，看不出來，你力氣挺大的?！?p> 李鹿白說道：“不是，這坑又不深，馬兒賣力，我只是順手推了一下?！?p> 趙開臉頰抽了抽，暗道：“你這手也太順了點吧？我這來來回回推了十多次，屁都要震出來了都沒弄出來，結果這丫一下子就出來了?！?p> 隨即，他發(fā)現(xiàn)妹妹看了自己一眼，仿佛在說：“哥，怎么感覺你太不行的樣子?！?p> 李鹿白再次躺了下來，這次他倒是沒繼續(xù)睡覺，而是睜開眼看著天空。
于是在趙梅兄妹眼中，他從“走得十分安詳”變成了“死不瞑目”。
前方，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坑洞出現(xiàn)，駕車的趙開不禁放慢了速度，小心避讓。
趙梅皺著眉頭，說道：“哥，我記得上次路沒這么難走吧？”
趙開點了點頭，說道：“這路看起來是被什么東西刨過一般，真是古怪。”
這樣慢悠悠的走了一段路后，趙梅看了看天色，說道：“哥，天黑前我們到不了馮家村了吧？”
趙開神色嚴肅，說道：“趕不到也要趕?！?p> 聽得出來，他的情緒已有些急躁了。
李鹿白坐了起來，問道：“這趟活很急嗎？”
趙梅搖了搖頭，說道：“鹿白，你沒經(jīng)常在外面跑，不知道行路其實有不少不成文的規(guī)矩。我們北地這邊，自古就有‘莫行夜路，少進野林?！恼f法?！?p> 李鹿白說道：“是擔心遇到野獸吧?！?p> 趙梅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p> 這時，李鹿白往外望去，只見道路兩側是半人高的嵩草，風一吹左搖右晃，宛若鬼影一般。
他想起了臨水城外那片密林中的觀音廟，以及親身經(jīng)歷，起疑道：“也許擔心的不只是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