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試探
夏天最熱的日子終于要過去了。
長安夏日多雨，呂玲綺極愛下雨天，越是下雨越是要跑到明湖邊上去看荷花。成璧勸過她幾次無用后也不大管她，任憑她跟孫英到處亂跑。
等呂玲綺回來后，成璧已準(zhǔn)備好干凈的衣裳和熱水，讓她洗浴換了干凈的衣裳，再遞上一碗熱氣騰騰的湯。
成璧依舊是愛做事不愛說話的個性，呂玲綺已經(jīng)習(xí)慣，因此也不多做強求。她曾懷疑成璧是太后派來監(jiān)視她一舉一動的，只是呂玲綺自己此時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么可監(jiān)視的，因此也并未在意她。
這樣的日子實在是愜意的讓人不敢奢望。但是總有什么，正在發(fā)生。
呂玲綺追著孫英的橘貓跑到了上林苑的深處。她著實不知道這貓居然能跑這么遠(yuǎn)。她本有些害怕，但相處久了，便覺得這貓雖然靈敏，但是實在是跟主人一樣，沒什么太大的心眼。
呂玲綺常去喂它，時間久了它跟呂玲綺關(guān)系倒也尚可。
上林苑中亭臺樓閣多的數(shù)不勝數(shù)，靠近建章宮的一處因為有明湖，觀賞景觀較多。往里面走則是皇家獵場，里面林子茂密又多有野獸珍禽，因而呂玲綺從不往里走。
今日失算了。
眼見著遠(yuǎn)處開始打雷，一道一道驚雷劈下煞是嚇人。呂玲綺一把捉住貓，只得四處尋找庭院躲避。
她循著樓閣的飛檐往前走，快走到時只聽得天邊轟隆一聲，隨后大雨傾盆?？v然她跑的極快，也免不了落了一身雨。
橘貓趴在呂玲綺的懷里叫了一聲，它膽子小，聽見雷聲就往呂玲綺懷里鉆。呂玲綺安撫著貓，望著外面的瓢潑大雨，不覺嘆了口氣。
“這可怎么辦？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她們找不找得到咱們。”
正說著，忽然聽見有人高聲叫了一聲：“是誰在那里？”
這聲音顯得頗威嚴(yán)，是個男聲。呂玲綺心中一驚，此處還有別人？
她心里有些慌張，勉強定了定神，道：“不知閣下是？”
呂玲綺循著聲音走去，對面似乎也循聲而來。兩廂站定，對面儼然是一穿著輕便騎裝的男子。他一手按著腰間的佩劍，見了呂玲綺，打量她片刻忽然笑著叫了一聲道：“是呂姑娘？”
雖然是帶著笑意，但是他依舊神情冰冷，警惕地盯著她，與她相持著。
天色昏黑，呂玲綺也分辨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是誰。
淮南王，賀蘭殊。
怎么會是他？
呂玲綺心中叫苦連天，只好斂容俯身施禮道：“原來是王爺在此。見過王爺?！?p> 賀蘭殊一身輕甲，帶著披風(fēng)。他不曾淋雨，但是卻顯得頗疲憊。聽見呂玲綺的聲音，賀蘭殊按著腰間佩劍的手依然沒有動，與呂玲綺相隔數(shù)步，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一匹隨時準(zhǔn)備戰(zhàn)斗的狼。
“呂姑娘怎么會在此？”
呂玲綺徐徐道：“臣女住在明湖邊上，追著貓便不覺到了林子深處。忽然下了雨，臣女無奈只得到此處避雨。許是驚擾了王爺，還請恕罪?！?p> 賀蘭殊點了點頭，手方才離開了佩劍，笑對呂玲綺道：“哪里哪里。上林苑這么大，能跟姑娘再見面，也是緣分?！?p> “王爺怎會獨自在此？”呂玲綺好奇道。
賀蘭殊走近了一些，望著廊外的雨道：“今日本與陛下來打獵，不料卻走散了?！彼f罷側(cè)頭對呂玲綺笑道：“不想今日卻得見姑娘，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呂玲綺低垂眼簾，沒有出聲。
看方才賀蘭殊那個緊張勁兒，他是在害怕什么嗎？
上林苑不是尋常獵場，皇家園林內(nèi)，能有什么東西能讓當(dāng)今天子兄長害怕？
秦太后？
莫非秦太后想殺他不成？
呂玲綺心里越想越覺得亂糟糟的。她索性不再說話，低頭逗弄懷里的貓。
“這雨想來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也不知他們什么時候能找到咱們。”賀蘭殊說著，便解下了身上的披風(fēng)遞給呂玲綺。
“姑娘淋了雨，這會子又刮了風(fēng)，當(dāng)心生病了?！辟R蘭殊溫言軟語地說著。
呂玲綺有些驚訝地望著賀蘭殊，謙和道：“恐怕這不大合禮數(shù)。若是傳出去了，只怕……”
“這有什么好害怕的。姑娘也忒小心了?！辟R蘭殊微笑道：“難道本王在姑娘眼里是豺狼虎豹不成？”
呂玲綺抿了抿嘴唇，“王爺這話著實讓臣女惶恐?！?p> 賀蘭殊湊近了兩步，將披風(fēng)披在了呂玲綺身上，借機便與她站的更近了一些。
“多謝王爺關(guān)懷?！眳瘟峋_輕聲道謝。
賀蘭殊側(cè)頭望著呂玲綺，無聲地笑了笑?！澳闼坪鹾芪窇直就?？”
呂玲綺道：“豈敢。王爺萬金之軀，卻如此厚待臣女。臣女并非畏懼王爺，而是敬畏?！?p> “本王忽然想起一事，不知姑娘家在江東哪里？”賀蘭殊隨意地發(fā)問。
見呂玲綺投來驚訝的目光，賀蘭殊又道：“說來好笑，本王有一心儀女子，乃是江東人。只是可惜本王從未到訪江東，因此倒也無話可說。想問姑娘打聽些事……”
他說著自己倒笑起來，“是不是很好笑？”
呂玲綺配合地笑了一下：“王爺萬金之軀，也有求而不得之人？”
“可不是嘛。即使沾了陛下的光，也有為情所困犯難的時候。”賀蘭殊道：“縱然英雄也難過美人關(guān)，更別說本王這樣的俗人了?！币娫匠对竭h(yuǎn)，賀蘭殊忙作揖道：“還請姑娘如實相告才是?！?p> 這話說的不知幾分真假，呂玲綺斟酌著道：“臣女家在吳郡。家父乃是吳郡州官一小吏?！?p> “這不巧了，太后娘娘也是吳郡人氏呢。”賀蘭殊笑道：“太后娘娘如此厚待姑娘，姑娘想必先前與太后娘娘便相識？”
呂玲綺欠一欠身，輕聲道：“臣女福薄又疏漏寡聞，先前只聞太后娘娘威名在外，并不識得太后娘娘?！?p> 賀蘭殊頷首，并未再追問，轉(zhuǎn)而道：“江東乃無比繁華富庶之地。姑娘乍一到關(guān)中，想來不大習(xí)慣吧？”
“倒也并無不慣。孫姑娘性格活潑可愛，外有太后娘娘垂愛，日子過得還算順?biāo)??！眳瘟峋_從容回答。
賀蘭殊負(fù)手而立，點了點頭。
雨勢漸漸小了些，天色黯淡。遠(yuǎn)處忽然傳來陣陣馬蹄聲，一隊人馬逐漸靠近。賀蘭殊望了望，旋即與帶頭那人招手，叫道：“長明！”
傅長明翻身下馬，快步趕來。
他也是一襲輕甲紅袍，見著賀蘭殊急忙下跪請罪：“王爺恕罪?！?p> 賀蘭殊連連上前扶起他，道：“你可算來了。本王與呂姑娘在這里等的好苦！”
傅長明像是才看見她似的，與她微微點頭行禮。見著呂玲綺身上披著賀蘭殊的披風(fēng)，眼眸當(dāng)中閃過一絲詫異，旋即消失殆盡。
他道：“王爺淋著了？”
“不曾?！辟R蘭殊道：“陛下呢？”
傅長明道：“陛下已經(jīng)回去了?！?p> 賀蘭殊點頭，轉(zhuǎn)而對傅長明道：“長明送呂姑娘回去罷。先差人去建章宮報信。想來這么大雨，該是底下人要著急了?！?p> 傅長明立刻吩咐下去，便有人騎馬轉(zhuǎn)身離去。呂玲綺本想拒絕，但雨還淅淅瀝瀝的下著，她自己眼下也不認(rèn)得路，難以回絕。
賀蘭殊翻身上馬，與呂玲綺別過，旋即帶人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傅長明與她撐著傘，道：“姑娘走吧，我送姑娘回去。”
“多謝傅大人。”
一路步履匆匆，兩個人表現(xiàn)的仿佛與對方都不熟的樣子。呂玲綺心中滿腹疑惑，但見傅長明步履匆匆，似乎極著急，也不愿多言。
她提著裙子，勉強追趕傅長明的步伐。一路走到了明湖邊上，再往前便是熟的路了。呂玲綺道：“見傅大人似乎很著急，送到此處我便認(rèn)識路了。大人若有事便先回去罷?！?p> “今日之事……”傅長明道：“不可多言?！?p> 呂玲綺見他如此說，便會意點頭道：“我已知道。多謝大人?！?p> 傅長明將傘遞給她，略一抱拳便冒雨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