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吧?!?p> 陸如枚怔住。
她抬眸去看秋郁寧,見她面色好像又白了幾分,臉上也沒過多表情,只一雙麗水清眸愣愣望著自己。
陸如枚猜想剛剛聽到的那陣冷意是不是自己幻聽。
陸如枚捏緊手中函帖,想拒絕??蓚蛉瞬徽J識陸如枚,她想著秋郁寧是這府里的女主人,主人發(fā)話了,做下人的自然是在一旁幫聲。
陸如枚聽到傭人幫腔,手捏緊又松開,松開又捏緊。
反反復復躊躇得好似過完了一個秋,陸如枚最終還是聽從了。
她還是怕自己言行糟了段聲不快。
秋郁寧接過陸如枚遞來的紅色燙金函帖。
帖子握在秋郁寧手里似燃燒了一般滾燙灼熱,灼得秋郁寧指尖泛疼。
舒涼適宜的秋風也變得冷沁刺骨,寒叟叟得讓秋郁寧渾身僵硬。秋郁寧一腳一步地走進門,她無甚目的地往西方天幕看去,遠處斜陽殘光照射,竟亮目得雙眼刺痛。
秋郁寧忽覺眼前一陣眩黑,雙腿突然綿軟無力。她聽到有人在耳邊焦急喊她,那聲音聽起來卻很遙遠。
“太太!太太……”女傭人驚慌失措,她手忙腳亂扶住秋郁寧緩緩倒下的身子,一通失聲亂喊:“來人,來人啊,太太暈倒了……”
剛轉(zhuǎn)身的陸如枚才走出一段路,就聽到有人一聲聲大喊“太太”。
她不禁回頭,卻見別墅門口一陣騷亂,一堆人擁住那個氣質(zhì)尤美的少女,人人面上緊張慌亂,仿佛大禍臨頭一般。
陸如枚轉(zhuǎn)過身邁開了腳步,只是心里止不住疑惑,太太?什么太太?
她的心狂跳得似擂鼓響,又最終在自己自我分析和安慰下強行壓了下去。
……
彼時段聲也才回到別墅。
他繃著臉,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屋內(nèi)一干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瑟縮著身子不敢吱聲。
吳管家把那封拍賣會的入場邀請函遞上。
段聲沒有接,目視著沉思半晌,語氣淡淡的吩咐送去書房。
他上了臥室,秋郁寧睡倒在被褥,全身被包裹,只露出半個巴掌大的白皙小臉。她似乎極為不安,冷汗浸濕了額發(fā)。
段聲長長的嘆了口氣。
他以手揩去她額上冷汗,掌心下觸及到一條猙獰狹長的疤痕,段聲停下來回撫摸。
最后段聲俯身吻了下去,擁著秋郁寧一同躺進被褥。
秋郁寧這一病就病了一周。
天又下起了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經(jīng)過新一輪瑟瑟秋雨澆滌,院子里的玉蘭樹枝頭的蔥翠綠意漸漸退卻,冒出斑斑點點的黃葉尖。
段聲在書房辦公,剛開完一個視頻會議。
他眼角余光掃到桌面一角的紅色封面邀請函,思忖一瞬,將它拿起遞給候在下首的余海。
余海意會,拿了函帖便去辦事。
窗外雨水淅瀝,冷風從窗戶吹進,帶入細碎的雨絲。
段聲抬腿過去將窗戶關上,而后轉(zhuǎn)身出了書房。
臥室里,秋郁寧蜷縮床上抱膝而坐?!斑菄}”的開門聲響將她思緒拉了回來。
“段聲,”秋郁寧問著迎面走來的段聲:“拍賣會是不是快到了?”
段聲一愣。裴、陸兩家聯(lián)合的慈善拍賣會定于今天晚上八點開幕,他本意是過去一趟的,未料秋郁寧病得厲害,他放心不下,才讓余海備禮將函帖退了。
秋郁寧大概明白了段聲意思,她說:“我想去看看。”
“你精神不好,”段聲環(huán)住秋郁寧腰身,替她拉好被子:“你要喜歡,下次等你好些了我再陪你過去?!?p> 秋郁寧抿唇:“你讓阿成陪我去吧?!?p> 段聲鎖住秋郁寧雙眸,終是在她眼里的懇求下妥協(xié)了。
段聲嘆氣:“下雨了,得穿上厚點的衣服。”
兩人下了樓時,外面雨勢反而越發(fā)增大。
段聲替秋郁寧穿好深秋日穿的呢子大衣,阿成幫兩人撐開傘。
雨水嘩嘩,段聲擁著秋郁寧上了停放院子的車。
……
另一頭余海才跟拍賣場的主辦方說明來意并表明歉意,就收到阿成臨出門前打來的電話。
余海掐滅通話,臉上笑咪咪的表情未變,將通話內(nèi)容說與眾人。
主辦方這邊來的代表是裴、陸兩家的人。裴家這次來的是嫡系大房的裴允,裴建光的父親,還有幾位在裴家較有地位的叔伯。
裴允因為裴建光惹了段聲,擔心遭段聲懷恨報復,這段時間一直想上門示好并致歉。聽到段聲說不來了還心有遺憾,眼下又聞事情有轉(zhuǎn)機,當下喜得連連說好。
陸家這邊主要是陸啟云跟陸如枚。
陸如枚一顆心起伏如潮起潮落,她松口氣,眼角眉梢一片柔和。
雨絲斷了又飛,飛了又斷,直至夜間霓虹閃爍,拍賣會場的大廳大燈高懸,亮如白晝。
會場坐滿了一干各界名流要人,翡翠珠寶,人山人海。余海在地下車庫接到段聲和秋郁寧,幾人從貴賓通道徑直進了指定包廂。
主持臺上主辦方正在致辭。
陸啟云看著臺下各界人士,強心抑制內(nèi)心激動。這場拍賣會說是他們陸家和裴家聯(lián)合舉辦,但事實上是他一力聯(lián)合的裴允一房而已。
不管怎么說,裴家是如今除段家在外南城的第二大世家,他能說動裴允儼然“功不可沒”了。
可不是,陸啟云心想,單看今日來的人就表明了,再說還有整個南城,不,是國內(nèi)外上下都頂頂有名的段聲坐鎮(zhèn),他們陸家,他陸啟云的圈內(nèi)名望就能直接更上一層。
陸啟云眼里精光乍現(xiàn)。
拍賣品陸陸續(xù)續(xù)上場。
二樓,貴賓包廂。
秋郁寧百無聊賴,腦袋歪歪垂垂。
段聲長身玉立,他挽起袖子,邊拒絕裴允和陸啟云等人探訪。
他見秋郁寧歪躺在長塌困困欲睡,憐她病情初愈,又當她是頭次來拍賣會現(xiàn)在已過了興致。段聲眼里含笑:“有看上的?讓阿成叫價?!?p> 他環(huán)住秋郁寧,秋郁寧順勢依偎入懷。
拍賣會始終熱鬧進行,極少人提前離場。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夜會”臨近尾聲。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拍賣小姐最后一聲塵埃落定。
就在拍賣小姐即將開口宣布拍賣結(jié)束的時候,突然從后臺涌出幾個工作人員,一堆人圍住拍賣小姐在那絮絮叨叨。
人人面上神色凝重,而今晚一直笑意吟吟的拍賣小姐聽了他人的話,竟然以手掩唇,瞠目瞪眼,大為吃驚的模樣。
場上就這么停滯了十分鐘。
場下觀眾面對這一變故俱皆不明所以,彼此紛紛猜測。
陸啟云踱步到窗臺,沉聲問:“怎么回事?”他臉色不虞,看向旁邊另一拍賣的負責人:“裴先生呢,不是說就出去一趟,現(xiàn)在都好半天了?!?p> “不,不知……”另一負責人搖頭。
陸啟云微慍:“我下去看看?!?p> 就在眾人困惑等得不耐煩時,裴允匆匆邁上臺,似跑得急,此刻還略微氣喘。他搶握住麥克風:“各位,各位,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耽誤大家時間很抱歉。是這樣,我們臨時獲得一份拍賣物,這份拍賣品完全可以說是難求,難得,難衡價,因為它已經(jīng)極難極難得見了。這是一幅畫卷,一副來自二十五年前突然銷聲匿跡,從此不知所蹤的天才國畫女大師,號白梅居士的絕佳畫作,《山間亭瑤圖》!”
此話一出,會場內(nèi)人們陷入一片寂靜,全場鴉雀無聲。
裴允還在賣力:“各位先生,女士,我們拍賣主辦方為此特地找了顧松年先生專業(yè)鑒定,經(jīng)過確認,此幅《亭瑤圖》確確實實為白梅居士真跡!”
顧松年是書畫界久負盛名且十分喜愛白梅居士畫作的書畫鑒定大師,有他定論,那十之八九是不會假了。
一時間會場議論紛紛。
“!”
“!”
“還真的是白梅居士名作?可《山間亭瑤圖》以前沒聽過呀,難道是新作?”
“沒聽過也正常,現(xiàn)在手上有她畫作的誰不是非富即貴?!?p> “聽說她是百年傳承書畫世家郁家的唯一千金?”
“可不是,當年的郁家大小姐畫畫天賦超絕,作品靈動飄逸,畫意神妙又不可言,年紀輕輕就名氣遠揚國內(nèi)外……”
“噓……現(xiàn)在名流界內(nèi)大名鼎鼎的青石山人也遠不及……”
“你說這樣的人怎么一夜之間就失了蹤跡,連郁家也……”
人們還在交流中,突然聽見裴允舉著話筒在臺上大喊開始拍賣,而且不限底價。
人們醒轉(zhuǎn)過來,頓時一個個踴躍舉牌,竟比方才還要熱烈。
“三十萬?!?p> “三十五萬……”
……
價格越往上越高,這時突然有人喊:“一百萬……”
不時還有人跟著追價:“兩百萬?!?p> 秋郁寧挨著段聲在窗戶觀看,此時的她冷冷靜靜,倒不似最初那般精神懨懨不振。
段聲凝眸注視她一會,深邃的眼眸里濃黑一片,含藏深思。他側(cè)首看一眼阿成,阿成會意。
“一千萬?!?p> 話音一落,人們不約而同循聲望去,這一看,頓時就瞧見了二樓正中間一間尊貴的紅木包廂。
看不到里面的人,但不妨礙所有人都對這位競價的不知名大亨豪氣的出手驚訝。
連秋郁寧也有些吃驚的回看段聲。
段聲一笑,伸手將她耳邊散亂的一縷鬢發(fā)理至耳后:“不是喜歡嗎,正好家里還有一副收藏的白梅居士的畫,一并拿了給你?!?p> 秋郁寧雙唇微張,久久說不出話來。段聲趁勢緊緊擁她入懷。
他不需要她說什么。他懂。
而場中的人,有人被這猛然翻了幾番的數(shù)字嚇得噤聲,有人對此議論了一陣然后閉口,當然也有人跟著在后面繼續(xù)喊價。
同樣是某間包廂內(nèi),一道中年男聲往外傳來,只不過聲音聽起來有些發(fā)狠:“一千五百萬!”
另一邊卻只是淡淡的陡然加高了三倍:“五千萬?!?p> 這個聲音聽起來淡漠無痕,卻意外的醇厚好聽,像極了大提琴撥弦時候的渾厚豐滿。
有眼力、見識的人認出了聲音的主人,顯然剛才叫價的那間包廂里的男人就是。
他已經(jīng)不公然跟著競價了。
很快,三錘落定,這副《山間亭瑤圖》便這么落到段聲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