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爺爺,是一個還比較有文化氣息和生活氣息的人。
桌子上擺放著一本年歲比我還大的《康熙字典》。爺爺總是小心翼翼地翻開它,而我小時候翻書總是會留下什么點痕跡,比如說字跡,比如說缺了角的書頁。缺角的書頁倒不是因為經常翻動,而是因為翻動之時發(fā)出的聲響比較大。
家里曾經養(yǎng)了一頭牛,爺爺時不時揮動著鞭子趕著它去拉點東西,去吃點東西。都說萬物有靈,這頭牛也不例外。
別人家的牛見到我戴著的紅領巾,指不得有些猩紅,我家的牛見到我,只是哞叫了兩聲。那時候還不懂什么意思,只是覺得這頭牛在嚇自己。
爺爺?shù)纳碜庸呛芙±剩呤鄽q時還騎著自行車去趕集。奶奶跟我說他的歲數(shù)時,我一臉的不相信。
爺爺趕集的那一輛車,原本是一架老式自行車,后來老化了,就換了一輛自行車——這一輛自行車是嬸嬸過來之時的嫁妝。爺爺心疼錢,沒舍得買,剛好嬸嬸那時和叔叔出去打工,自行車沒人用,爺爺就用上了。
爺爺八十歲時,還騎著自行車去趕了一次集,腳顫抖地蹬上了踏板,粗糙干裂的手牢牢地握住了方向盤,輪子里細鋼“卡茲”了一聲,便轉動了起來。誰也不知道這竟會是最后一次。
爺爺是一個民間詩人,不出名,只是把詩詞當做了愛好。小時候抑制不住虛榮心,寫了個什么東西,拿去給爺爺看,爺爺看了一眼,只道:“莫啰嗦多?!?p> 是的,那時候詩不是詩的玩意,只是組合成了七個字,只是看上去稍微有那么一點味道??蔂敔斠谎劬涂闯鰜?,這并不是詩。
在爺爺看來,不是長了腿就能叫做人,不是寫得像就是詩。新時代的詩詞之中不免存在一些粗制濫造的味道,空口白話,泛濫成災,好似每個人都是詩人,好似識了字就可以寫詩。
詩詞開始變得不值錢,開始變得有了一些利益的味道。
寫詩是一件嚴肅的事。
后來長大了一些,把自己的詩拿去給爺爺看,爺爺只是說了一句:“格式是對了?!?p> 爺爺寫的詩通俗易懂,就算里面有幾個生僻字,也能夠從整體思想推斷出它們的意思是什么。
以前,受認識生僻字多就厲害的不良思想影響,總覺得爺爺寫的詩不夠好?,F(xiàn)在看來,盡是真情實感,而不是辭藻堆砌。
爺爺也是一個小迷弟。
他特別崇拜***主席,床頭下還存有一張***的照片。后來照片爛了,奶奶看不過去,給他買了新的,爺爺就哈哈地笑著。
記得鄰居家掛著一幅***主席的畫像之時,爺爺總會站在別人家的門口,停步許久。
對于爺爺來說,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
每每說起往事的時候,爺爺都會說:現(xiàn)在的生活來之不易?。?p> 是啊,現(xiàn)在的生活都是先輩用鮮血打下的江山,用心血澆灌著中國的強大。
早些年,爺爺和奶奶還沒有搬到大廚房的時候,就在土瓦房里小廚房燒火煮飯。
火柴飯的滋味和電飯鍋的滋味是不一樣的,火柴飯更有味道,生活的味道。
缺角的灶坑里大火總是被爺爺燒的旺。我燒之時,總是喜歡把灶爐口塞得差不多,幾乎阻絕了氧氣的進入,燒不旺又浪費。為此,挨了爺爺奶奶不少罵。
我當時不以為然,覺得家里還有很多干柴和桑樹枝,這點柴火算什么。后來,說的多了,也不再把灶坑填了,燒的火也旺了,才知道老人言的可貴。
爺爺有一頂布制的鴨舌帽,是以往每年冬天都會戴上的。外面看上去像是完好無損,里面已經爛了一些。
爺爺以前高興的時候,會戴著鴨舌帽,雙手往后一搭,哼著著老式收音機里的歌調,四處逛逛。有時候被奶奶逮住了,一臉不高興幫著奶奶做家務。
去年秋收的時候,爺爺和奶奶還去地里挖紅薯。先把錯雜的紅薯藤清理掉,再下刮子,一個一個挖了出來。說到挖紅薯,我向來是狗刨式,面對這種方式,爺爺奶奶總是會說上幾句,說會傷到紅薯,不好保存。
爺爺?shù)囊簧悴簧隙嗝戳瞬黄穑矝]趕上出息的時候,但他活出了自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