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好人一生平安
計算機會考算是極少數(shù)對十八中學生來說毫無考試壓力的科目，既因為題目本身就相對簡單，也得益于東甌市經(jīng)濟環(huán)境的強力助攻——
05年的東甌市甌城區(qū)居民家庭電腦普及率，最起碼也已經(jīng)達到了百分之六七十左右，甚至更高。除去極個別實在家庭條件困難的，江森這個年齡的孩子，鮮少有平日里摸不到電腦的。
而像胡江志、胡海偉這類典型的城市小資家庭的孩子，更是早個七八年，在千禧年到來之前，就已經(jīng)日常性玩起了像《帝國時代》和《大富翁》這樣的電腦游戲。
更趕時髦的，還有在兩千年初接觸到《石器時代》這類網(wǎng)絡(luò)游戲，乃至有極個別自制能力不強的孩子，因為沉迷于作為多代人記憶的渣渣輝傳奇通宵熬夜逃課，而直接荒廢學業(yè)的。
在這種基礎(chǔ)上，電腦課對城市的高中生而言，簡直就是一個玩兒。
哪怕平時完全不聽課，期末考試隨便操作兩下，不少人也輕松搞定“收發(fā)郵件”這類在他們眼中“有手就行”的題目，就算是修改PPT、制作前端網(wǎng)頁這些內(nèi)容，也只需要稍微學一下，就能現(xiàn)場學會、現(xiàn)學現(xiàn)考，根本談不上什么學業(yè)壓力。
唯獨對江森這一類的山里孩子，電腦課這門科目，是真的存在些許難度。
不過幸運的是，他們還有來自學校的關(guān)愛……
“老師！看一下我這邊！”
“老師！這題怎么做??？”
“老師！你看下我這題對不對！”
考試時間剛過30分鐘，十八中嚴肅的會考機房里，忽然一片喧鬧。當考場、監(jiān)考老師和其他一切關(guān)于考試的環(huán)境全都由學校自己來安排，監(jiān)守自盜的一幕，就不可避免的發(fā)生了。
江森班上不少手快的學生飛速做完題目后，就膽大妄為、光明正大地褻瀆起了神圣的考場，但監(jiān)考老師更沒辦法，因為校長下了死命令，計算機這一門，除了極個別情況外，所有學生必須全體通過，而且拿A的比例必須高！否則的話，后果自負！
這一實實在在的恐嚇，令電腦老師真心不得不打起十萬分的精神。
畢竟這年頭國內(nèi)的IT產(chǎn)業(yè)還沒完全興起，如果不在京、申兩地上班的話，計算機專業(yè)畢業(yè)的人極難在戶口地找到對口工作。尤其像東甌市這地方，看著好像經(jīng)濟一片熱火朝天，但實則制造業(yè)早已滾滾開始走下坡路。政府平時主要靠賣地維生，民間熱錢不是奔著第一代P2P金融也就是俗稱的高利貸行業(yè)，就是奔向方興未艾但形勢一片大好的炒房市場。
在這種情形下，鬼才會在東甌市投資什么高科技！
所以但凡是稍微有點能耐的IT男，哪個不是畢業(yè)后就直接投奔大廠，積極響應(yīng)老板們向東甌市人民學習的號召，為全面向全社會提供金融幫扶業(yè)務(wù)的偉大事業(yè)添磚加瓦去了？
也就只有那些但求安穩(wěn)、不求發(fā)財、毫無996之心的墮落年輕人，會不知福報、死氣白咧地留在當?shù)兀磺笠粋€三餐溫飽、娶妻生子、攢個社保、等著養(yǎng)老。
因此作為這些墮落年輕人中的一員，江森他們的計算機老師，能在市區(qū)里找到這么一份旱澇保收、教書育人的工作，說實在的，差不多已經(jīng)是花掉了他半輩子的運氣。如果真要沒上個幾年班就被學校踢了，那都不用他老婆拿刀砍他，他自己就能自我了斷！
“來了！來了！等一下！”監(jiān)考老師忙碌地在機房里來回奔波，恨不能一個人分身出五六十個，把五六十臺機器的卷子全都一口氣做了，還省得學生來來回回走那么麻煩。
各個班級這幾天的課也不用調(diào)來調(diào)去，大家全都省心省力。
但可惜沒辦法，誰叫十八中只雇得起一個計算機老師。不然如果是像東甌中學那樣，直接有一支由十幾個專家組成的全國中學生編程競賽教練團隊……
那人家教練肯定是沒辦法干出替考這么下作的事情的！
最多也就是現(xiàn)場指導一下……
所以說，這就是時代的幸運和不幸。
在這個網(wǎng)絡(luò)直播技術(shù)還不普及的年頭，省教育廳能相信的，唯有同學和老師們的自覺——哪怕眾所周知，一旦離開監(jiān)督，自覺這個東西，將會是人性當中，多么奢侈的一種品質(zhì)。
“好了！考完的同學可以出去了！”電腦老師飛速地幫忙提交了幾份他幾乎手把手從頭到尾重新過了一遍的卷子，等到過了45分鐘的線，就催促著做完的學生離場。
不少對會考成績不是太在乎或者自信爆棚的小屁孩，等時間一到，直接就起身出門，稀稀拉拉的，轉(zhuǎn)眼就有十幾二十個人提前走出了機房，先去食堂吃飯了。
機房里的動靜逐漸安靜下來。江森不緊不慢地在考試進行到50分鐘的時候，自己完成了兩次檢查，這才舉起手來，也力求保險地喊了一聲：“老師！”
但差多在同一秒，黃敏捷也稍微晚了半拍地異口同聲：“老師！”
話音落下，黃敏捷立馬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然而電腦老師抬頭朝江森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直接想都不想，就先朝著黃敏捷的方向走了過去。
“我草……”江森暗暗罵了句，舉起來的手卻一直沒有放下。
電腦老師磨磨蹭蹭，在黃敏捷身邊操作了足有三四分鐘才幫她交了卷，
這時江森一看教室里還有人舉著手，而電腦老師還在裝瞎朝著其他人那邊走去，立馬就不干了，高聲喊道：“老師！我先的！我先的！”
連連大喊了幾聲，電腦老師終于也沒辦法了，皺眉道：“你先等一下！”
“我都等了五六分鐘了！”江森才不答應(yīng)，反正這輩子跟這貨的師生關(guān)系，也就只剩最后幾分鐘，而且還是最關(guān)鍵的最后幾分鐘，直接怒道，“我要是拿不了A，就是你的責任?。 ?p> 這一喊，電腦老師終于有點兒頂不住了，滿臉不樂意地快步走到江森身邊。
江森直接站起來，讓出位置。
電腦老師嫌椅子有余熱，只坐半個屁股，然后飛快地把江森的答案掃了一遍，不住道：“A了！A了！A了！這還不A你弄死我！真是的，浪費其他同學的時間……”
嘀嘀咕咕著，直接幫江森點了提交。
江森站在老師身后，一直到看著屏幕上跳出“提交成功”的彈窗，才微微一笑，對老師說道：“謝謝老師，老師好人，好人一生平安?！?p> “不用，不用，考完就出去吧?！崩蠋熀軣┰甑卣f著，扔給江森一個背影，扭頭就走。
內(nèi)心深處，只剩下對江森這張臉的無比不適和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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