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有道是:路邊枯骨無人問,九子玲搖隨風(fēng)聞。
尚謹眠再次醒來已是深夜,憑著僅有的燭光,她辨認出這里是緣興客棧的四季上房。而不遠處所站著的人影,隱隱約約正像是今早來念旨的官員。
聽聞她蘇醒的動靜,那官員轉(zhuǎn)過身來,燭光斑駁,映得他面部陰影交織。那官員如同野獸般走來,隨后,房外只聽得慘絕人寰的叫喊。
事畢,只見幾個粗衣下手將尸體搬上草席,裹了幾下搬著出了府外,隱沒在蜿蜒如蛇的小道中。
已經(jīng)失了溫度的軀體被草草扔在一處剛挖好的墳坑里,那些苦力只敷衍地蓋了幾層土,擦擦汗便離開了。
而隱在暗處的一位女子,確定四處無人后,便悄悄將一塊玉石放在了那處土堆之上……
一陣頭暈?zāi)垦?,大腦如同要爆炸一般,心跳愈加劇烈,尚謹眠終于驚醒了過來。她大口喘著氣,額頭上已然生出了點點汗滴。
剛剛的那些場面,真實得令人喘不過氣來,她心頭上依舊殘留著那間漆黑屋子的恐懼,如同密密麻麻的針尖戳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緩過神來,喚過丫鬟。
紅荊從屋外過來,笑著說:“小姐好睡,現(xiàn)已都大中午了?!?p> 尚謹眠皺著眉頭,她竟睡了這么久,可那場夢為何如此令人揪心?
“今是何年何月?”
紅荊一邊打水準(zhǔn)備為小姐洗漱,一邊奇怪道:“小姐怎的睡傻了,今是祈元五年三月。”
這番話忽然刺激到了尚謹眠的心窩,一幀幀畫面飛速在她的腦海中略過,只記得自己吃完飯就昏迷了過去,等醒來已是身處異地。而再過三月,便是堤壩貪案事發(fā),也就是自己命隕之時!
想到這兒,尚謹眠好不容易緩解的心又提了起來,但她又馬上感到一陣暢快,真是天不亡我!前世只沉醉于世人構(gòu)建于她的世界,宛如虛幻的泡沫,一觸即碎,未曾真正好好活過,最后竟被當(dāng)成保全家門的獻祭品。這一世,她偏要世人不如意。他們想要她死,她便是要好好活著,還要活得精彩、快活!
“紅荊,準(zhǔn)備好溫水,咱們洗漱完便去見大娘?!?p> 向謹眠對鏡貼妝,紅荊在身后為她梳發(fā)別鬏。她頭戴一翡翠點珠步搖,清新秀麗,出水芙蓉。
出門前紅荊拉住向謹眠,猶豫道:“昨日是謹心小姐硬要灌您酒,您不勝酒力,以至于睡到如此時辰,壞了平日的風(fēng)評?!?p> 向謹眠點了點頭,沉靜地握了握紅荊的手讓她安心。
紅荊看向小姐,她今日的神采不同往常,實是奇怪。
朱紅的大門被丫鬟推開,只看見陳氏夫人和她的親生女兒向謹心言談甚歡,看起來她們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好一陣子。
“給夫人和姐姐請安?!毕蛑斆呖羁钚辛艘欢Y,端莊大方,不卑不亢。
還未等陳氏做聲,向謹心先笑了起來,“真是姐姐的不是了,誰承想咱家小妹酒量那么小,一睡便睡到此時。讓小廚房把醒酒湯端上來吧?!?p> “入座吧?!标愂系?。
向謹眠思量著,前一世,自己一直頗受家庭的重點教育,詩書禮儀,樣樣不落,在這附近博出個知書達理的名聲,因此才被那官員看中,而尚府也順著人情將自己送與了他。而自己的姐姐,一直默默無聞,隱藏在自己的光環(huán)之下,任外人怎么議論家里都不做聲。
難不成,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向謹眠只覺一陣冷汗留下,汗毛豎起。從自己出生,便是這個家庭的工具,一個被培養(yǎng)出來的犧牲品!她心里一瞬轟隆作響,前世的認知瞬間崩塌。
她的心砰砰直跳,但依舊面不改色。
“多謝姐姐還掛懷著。昨日姐姐真是好興致,妹妹三番四次推脫,左不過也是擾了姐姐雅趣,于是最后一咬牙喝了一盅。要怪,就怪妹妹不勝酒力吧?!?p> 這一番話說得極其巧妙,便將自己沒有早起的理由默默地推到了向謹心的身上,顯出她固執(zhí)強硬的一面。
陳氏咳嗽了一聲,顯然知道話里的意思,便就著下了臺階,“倒不要緊,這次因你姐姐而起,我倒也不追究了。”
“多謝大娘。”
從陳氏房里出來,向謹眠一陣恍惚。早春三月,天氣正好,可她卻覺得這陽光十分刺眼。
不知不覺,來到了府里的映天池。這是一處小池塘,里面的游物與荷花都是向謹眠親自挑選。她在清閑時總是回來這里發(fā)呆或者沉思。她細細思索前一世的生活,平日里她只知風(fēng)花雪月、高高在上,殊不知這一切早已暗中安排。槍打出頭鳥,只有她足夠耀眼,才能遮擋住這一家其余的茍且之事。正深思之際——
“姑娘小心?!?p> 清朗的聲音打破了向謹眠的沉思,她聞聲循去,只見一藍衣少年側(cè)臥在墻頭上,正笑意盎然地盯著自己。
此人面生,不像是府里的人。向謹眠迅速判斷著,看樣子他似乎沒有惡意。
“姑娘久立于此,雖已入春,但這天氣實是冷人。當(dāng)心風(fēng)摧花折啊?!?p> “你是何人?怎的不在會客堂卻來此內(nèi)府?”向謹眠面色冷了下來,竟生生讓他觀察了這半個時辰?
那人大笑了起來,“姑娘可是怕自己清譽不再?”
向謹眠抬起眸,直視那位少年的眼睛,認真道,“名聲?清譽?全然是這世間的騙局罷了?!?p> 藍衣少年挑了挑眉,忽然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向謹眠卻不再作聲,轉(zhuǎn)身便離去。
只留少年一人在墻頭上,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有趣?!?p> 自向謹眠所知,向府自來是守衛(wèi)森嚴,家父向木鸛身為商賈,卻如此小心謹慎。那藍衣少年瞞過暗處守衛(wèi),跑到內(nèi)府來,可見他武功一斑。對于這個少年,尚謹眠只當(dāng)作一個意外。以目前來說,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還是先顧好眼下,能活過接下來的危險再議其他。這次,她便要一步步掌控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