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亦在省博實習的事情,在見到楊式挺以后,基本上就定了下來。
蘇秉琦先生之所以讓蘇亦過來找楊式挺,而不是找其他人,這里面是有原因的。
不僅僅是因為楊式挺是北大的學生。
還跟蘇秉琦先生前些年來廣州的經(jīng)歷有關。
蘇先生75年的時候,在廣州這邊呆了快大半年,這段時間,基本上都是楊式挺陪伴,關系肯定比一般的北大師生更加親密。
實際上,根據(jù)楊式挺先生的說法,他從73年接觸石峽文化開始就一直持續(xù)不斷的給蘇秉琦先生通信。
這樣一來,蘇秉琦先生讓蘇亦過來找楊式挺就順理成章了。
蘇亦在楊式挺的辦公室待了大概半個小時,要不是,有人突然過來敲門,談興正濃的楊老師估計都不愿意結束這次交談。
大概是,蘇亦的出現(xiàn)勾起他對北大美好時光的懷念了吧。
因為有楊式挺的關系,蘇亦辦理實習手續(xù)的時候并不復雜,只是讓他每天早上八點過來上班即可。
甚至都不需要通過人事科走流程。
誰讓楊式挺先生是省博文物工作隊有名望的老同志呢。
作為省博文物部門的負責人之一,楊式挺在省博的話語權還是不小的,安排一個實習生問題不大,更不要說這個實習生還是北大的研究生了。
只是跟分管人事的科長打一個招呼,然后由人事科簡單登記一下,蘇亦的實習單位就正式落地。
“老楊可以啊,那么好的苗子都被你拐騙到工作隊了?!比耸驴崎L打趣道。
楊式挺說,“小蘇是過來實習的,九月份還是需要到學校報道的?!?p> 可就算是這樣,文物工作隊來了一個北大研究生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了。
所以等蘇亦正式亮相文物工作隊的時候,大家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省博的文物工作隊成立的時間并沒有多久,因為,前些年,省博文物組才拆分為保管部跟文物工作隊。
從楊式挺先生從社科所抽調(diào)過來才開始組建,作為一名五十年代正兒八經(jīng)的北大考古專業(yè)畢業(yè)的學生,楊式挺在工作隊的影響力無容置疑。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初高中畢業(yè)的技工,以及少量的研究人員。
而且研究人員的來歷,也五花八門。
主要還是來自于中大歷史系的。畢竟這年頭,廣東高校開設考古專業(yè)的高校也就只有中大。
這種情況下,蘇亦的特殊性就顯示出來了。
除此之外,他的年齡也讓他不論身在何處都會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要不是他有北大研究生的頭銜,估計工作隊的研究人員都以為他是楊式挺的兒子了。
向眾人簡單介紹蘇亦后,楊式挺就讓一個叫沈明的年輕職員帶蘇亦熟悉一下省博的環(huán)境。
楊式挺說,“你倆都是年輕人,應該會有共同話題,沈明你先帶一下蘇亦?!?p> 然后又對蘇亦說,讓他有不懂的事情找沈明,沈明處理不了的事情,就直接來找他。
等楊式挺離開后,沈明才感慨,“楊隊,對你真好。”
蘇亦笑笑,“嗯,楊隊挺好的!”
沈明說,“楊隊平時很嚴厲的,鮮有見他對一個人那么溫和?!?p> 最后還感慨一句,“北大真好。”
楊式挺好不好,那是因人而異。
顯然,沈明這一切都歸結于北大了。
不過,他的感慨也不能算錯,蘇亦之所以能夠讓楊式挺特別對待,全都是因為北大,要不是考上北大,他怎么會有機會認識蘇秉琦先生,沒有蘇秉琦先生,他又怎么可能認識楊式挺先生呢。
交談之下才知道沈明剛從中大畢業(yè),也才分配到省博沒多久,難怪楊式挺會讓他帶著蘇亦熟悉環(huán)境,估計是覺得兩人的年齡差不多吧。
當然,這個差不多也是相對的楊式挺先生來說的。
就算被稱為年輕人的沈明,差不多也三十了。
大蘇亦一圈。
沒法子,誰讓他是被推薦上的大學。
高中畢業(yè)后,跟其他人一樣都被耽擱了不少的歲月。
“咱們省博部門不是很多,文物工作隊,嗯,我們自己喜歡稱考古隊,還有技術部,保管部,陳列部,行政科,總共加起來,也就是五六部門,主要跟出土文物打交道的還是咱們工作隊,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楊隊他們這些隊長帶隊下工地,發(fā)掘結束后,有時候會在工地整理資料,有時候會回研究室,然后給出土文物排隊,做記錄,然后撰寫發(fā)掘報告,發(fā)掘報告這個方面,我們能做的也不多,楊隊說你是過來實習的,估計,未來的兩三個月的時間主要還是學習如何做田野發(fā)掘吧。”
沈明一邊帶著蘇亦在省博閑逛一邊介紹著各個部門的情況。
中國博物館起步較晚,新中國成立以后,各省市才相續(xù)成立省級博物館,主要還是作為愛國主義的宣傳窗口。
出土文物展覽相對較少,遠沒后世那么豐富多彩,甚至,一個展覽好幾年都沒有更換再正常不過。
而且,庫藏也有限。
就好比如廣東這邊,省博的庫藏稍微說得上名字的也就是石峽遺址出土的各種文物。
當然,考古出土文物,也不僅僅有石峽文化,也有其他的成果。
“比如,咱們省博,74年的時候,吳振華老師就曾經(jīng)參加過西沙考古勘察,帶回來不少的瓷器,還有不少的銅錢?!?p> 說到省博的考古成果,作為文物工作隊一員的沈明都有點尷尬,因為能夠拿出來的成果并不多。
其實也正常。
這年頭,各地考古工作隊能夠發(fā)掘出來的考古遺址都不是很多。
七十年代之前的中國考古狀況,普遍如此,蘇亦不意外。
然而,對于西沙考古勘探蘇亦還是蠻好奇的。
“咱們現(xiàn)在的條件去西沙做考古,并不容易吧。”
他印象之中,這個時候,中國還沒有專業(yè)的水下考古工作隊呢。
中國第一支正式的水下考古工作隊還是俞偉朝先生去歷博擔任館長之后,才推動成立的。
所以,俞偉朝先生也被稱為中國水下考古的奠基人。
沈明點頭,“確實不容易,不過國家需要嘛,別說,西沙,南海諸島,何處去不得。”
聽到這話,蘇亦釋然。
隨著田野考古學在國內(nèi)日漸成熟,一部分田野考古學家為了保護祖國珍貴的海洋文化遺產(chǎn),維護國家的海洋權益,開始將調(diào)查和研究目光移向了海洋中的島嶼、沙洲,其中包括南海諸島。
海洋考古,水下考古的重要性,也逐漸被意識到。
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西沙的考古工作步入了有目的、有計劃的科學調(diào)查與發(fā)掘階段。
但是,由于上世紀80年代水下考古在國內(nèi)才剛剛起步,人才、設備和技術等方面都尚不成熟,所以,這一階段的島洲文物考古、調(diào)查工作還是以陸地田野調(diào)查和發(fā)掘為主。
然而,國內(nèi)真正認識到水下考古的重要性,還是因為1985年英國商人哈徹在南海打撈出沉船并且在佳士得拍賣會上拍賣。
不僅如此,這個家伙,為了賣出更高的價格,他挑出了其中40萬件精品后,把其他的瓷器全部砸毀扔掉,國家派人交涉試圖阻止這次拍賣但是未能成功。
最終這批精品瓷器賣出了3000萬美元的價格,讓他狠狠地發(fā)了一筆橫財。
這件事,對于國內(nèi)的考古學界沖擊很大。
這才有俞偉朝先生推動水下考古隊成立的動因。
不過在這之前。
國內(nèi)的,水下考古,基本上都是以調(diào)查,勘探為主。
比如剛才沈明提到的吳振華先生參與的西沙考古勘探。
沈明生怕蘇亦不了解,還說,“其實,早在二十年代,曰本漁民在西沙諸島珊瑚礁發(fā)現(xiàn)了大量古錢幣,其中年代最早的是王莽錢,年代最晚的是永樂錢,數(shù)量最多的也是永樂錢?!?p> “抗戰(zhàn)結束后,國府接收了西沙*島,就開始了西沙的文物收集工作,這是已知近代我國第一次針對南海諸島文物進行的有目的、有組織的文物搜集和展示活動。后來這批文物在廣東文獻館舉行了XSQD物產(chǎn)展覽會,在當時,影響挺大的?!?p> “不過,解放后,第一次正式還是74年、75年GD省博物館和海南行政區(qū)文化局的文物考古隊員先后兩次遠赴XSQD開展考古調(diào)查工作?!?p> 說完,他就望向蘇亦,“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到庫房里面看一看,陳列大樓這邊并沒有展出,不過要去庫房的話還得楊隊同意,我這邊是沒法帶你過去庫房的?!?p> 蘇亦回,“那一會,我跟楊老師提一下。”
其實,他對這些都挺感興趣的。
他來省博實習,也沒有啥具體的目的。
蘇秉琦先讓想要他跟楊式挺學習,雖然提起石峽文化,但并沒有特意要求他只了解石峽文化。
西沙*島的考古情況,他同樣也好奇。
而且看得出來,沈明對這個方面還有了解的。
“看來,沈哥你對咱們省博的考古事件還蠻清楚的嘛!”
聽到蘇亦這話,沈明露出一個含蓄的笑,“沒有,沒有,只是道聽途說?!?p> 話雖如此,但面對蘇亦的夸獎,他還是抑制不住的高興。
這年代,能夠獲得北大研究生的認可,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