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離去
第二日,亦如讓少桑先行離開西南大荒,并且交代他在西面的一處寺廟里等她。既然打算暫時離開這里,她想著怎么也得去找奚若告別一番。
亦如走到茅屋前,聽到了一陣細(xì)長均勻的呼氣聲,難不成這青天白日的,奚若她竟還在睡覺?
帶著萬分好奇且困惑之心,亦如緩步走進(jìn)了屋,她猜得果然沒錯,奚若確是正在睡覺,看她的模樣,似是睡得正香。此時此情,識趣的人或許會坐在屋外等她睡醒,亦或是先行離去,再另找個她睡醒的時辰前來告別。只是少桑如今還在寺廟中等她,若是奚若不小心睡過頭,一下睡了十天半月,難不成她還得等個十天半月?就算亦如等得,少桑也等不得!
想明了后,亦如毅然伸手輕輕搖了搖奚若的肩,奈何她睡得太沉,始終未見醒來,無他法,亦如再次加重手上的氣力,搖得奚若整個人都抖了起來,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奚若終于在“地動山搖”下,轉(zhuǎn)醒了過來。
只見奚若疾速起身,正打算往外跑,那模樣,似是真以為這屋子要塌了。亦如見她這般激動,趕緊拉過奚若的手,淡然言說:“妹妹莫急,這屋子沒塌,方才是我搖的你?!惫炙讲盘箘艙u了,才讓奚若受了如此巨大的驚嚇,這確是她的錯。
聽亦如這般說,奚若才松了口氣,一把躺在床榻上,微微側(cè)身瞧著亦如:“姐姐這深更半夜來擾我清夢,不知是有何事?”本來做著美夢呢,就被亦如給驚醒了,話說她方才做的何美夢?怎么醒來就全然忘了!
“妹妹可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我可沒聽過日曬三桿還有個別稱叫深更半夜的!”奚若同小時候一個模樣,可真是一點(diǎn)沒變,怎么總是這般迷糊?
經(jīng)亦如這么一提醒,奚若才好奇地瞥了眼窗外,果真是陽光明媚,鳥語花香啊,方才她確是說錯話了。不過話說回來,無論是誰,只要是從睡夢中驚醒,且又覺著自己很是困頓,自然而然便會以為還是深夜,這也算說得通。奚若剛想同亦如細(xì)細(xì)討論一番這事,正要開口來著,就被亦如給生生打斷了。
“妹妹,我要走了?!币嗳缯f此話的語氣依舊淡然,但奚若能聽到她話語間藏著的不舍。
這下奚若算是明白了,亦如此次來尋她,是同她告別來了。只是亦如有婚約在身,不日便要嫁人了,亦如此時出門,莫非是逃婚去了?想到此處,奚若實(shí)在是為亦如捏了把汗。她二叔那人她了解一二,固執(zhí)己見,最見不得人忤逆他,此次亦如若真是逃婚,定會惹怒她二叔,要是不幸被抓了回來,還不被他吊著打?想想就后怕!
等等,奚若終于意識到自己方才想岔了,她二叔那人雖看著嚴(yán)厲,實(shí)則很是寵愛亦如,不管亦如做了什么錯事,他定不會做出傷害亦如的事。至于吊著打這檔子事,也只有奚若娘親才做得出來,這可是她娘親為了管教奚若,特意想出的妙招!
“姐姐既已想好,那便隨著自己的心走吧?!贝舜我粍e,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想到這些,奚若心里不免生出些許傷感,她握著亦如的手,萬分感慨。
亦如反手握住奚若的手,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此時不能讓父君發(fā)覺我已離開,所以我留了紙條給父君,說我在你這桃林里暫住些時日,等到昆侖的人來納禮,父君來尋我時,你再同他言明我已離去之事?!?p> 聽了亦如之言,奚若委實(shí)覺著言之有理,她姐姐做事果然妥帖!等等,奚若怎么覺著此事有些不對,細(xì)想了許久,奚若才恍然大悟。亦如這不是拿她當(dāng)擋箭牌嗎?若是到時她二叔一時找不著亦如,昆侖的人又來要人來了,他會不會直接將奚若塞進(jìn)花轎充數(shù)?想到此,奚若不禁打了個寒顫,想著怎么也得同亦如說道說道,看她是否想到了這層厲害干系。
奚若正想開口來著,竟再次被亦如給打斷了:“妹妹,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奚若啞口無言,生生將那套大義凜然的說辭給咽了下去,此時奚若神思已然恍惚,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奚若晃過神來之時,亦如已不見了蹤影。
徒留下奚若孤獨(dú)的身影,看她萬念俱灰的神情,似是有些自暴自棄,等著任人宰割。
亦如匆匆趕到寺廟之時,已近正午,此時廟中煙霧繚繞,人來人往,看情景,這香火很是旺盛啊。
她站在廟門前,細(xì)細(xì)瞧了瞧四周,沒見著少桑的身影,她與少桑約好在這廟里相見,現(xiàn)在卻找不著他,難不成他進(jìn)寺廟逛逛去了?既如此,那她也進(jìn)去逛逛。
她右腳剛踏進(jìn)廟門,忽想起一事,又將腳收了回來。這寺廟里人多眼雜的,她怎么也得同那些凡間姑娘一樣,臉上戴個面紗才行。想著便從袖中拿出一方素白色絲帕,遮了面才走進(jìn)了寺廟。
剛進(jìn)門沒多久,一股濃烈的香火味撲面而來,亦如自然而然伸手遮住口鼻,微微咳嗽了聲,才緩緩走進(jìn)了廟宇之中。此間為正殿,殿上修了尊彌勒佛金像,看氣勢還是很有大神仙的陣仗。
亦如微微一撇,就瞧見左側(cè)最邊上的蒲團(tuán)上跪著一個白色的身影,那般熟悉且親切,不是少桑又是誰?她微微一笑,朝少桑的方向走了過去。
少桑跪得很是筆直,雙手合十放于胸前,雙眸緊閉,口中似是在小聲念叨著什么,看他那般虔誠且認(rèn)真的神色,旁人見了,定會被他的誠心所打動。
亦如剛走到他身后,少桑便睜眼起身了,正巧轉(zhuǎn)身便見到了靜靜立于他身后的亦如,他嘴角輕輕揚(yáng)起一個很是好看的弧度:“師姐來得倒是挺快的?!?p> 亦如朝他回了一個微笑,溫聲言語了句:“想著師弟在此等候,便快些趕來了。”隔著這層輕紗,不知少桑能否瞧見白紗之下她燦爛明媚的笑意。
少桑隨手輕輕拉過亦如的衣袖,二人并排著往廟門的方向走去,剛沒走幾步,忽然一人疾速竄出,少桑只覺著拉亦如的手臂傳來一陣痛感,他自然而然松了手,這人竄跑的力道大得驚人,竟從少桑與亦如之間直直奔出。
亦如方才一直被少桑拉著,便沒留意此事,被人撞得站立得有些不穩(wěn),這般情況,她順手抓住了離他最近之人,也就是少桑的手,少桑反應(yīng)也很快,反手握住亦如的手,迅速用力將亦如拉了過來,她直直撞到了他懷里。
少桑想查看亦如如何了,低眸便瞧見亦如臉上的面紗不知何時已然飄落,亦如白凈好看的臉就這樣顯露于眾人的目光之下。
亦如錯愕的抬眸看著少桑的雙眼,他能清晰明了的見著她長長的眼睫,還有睫毛之下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她眼底清澈如山澗泉水,讓人見了怎么也移不開目光。
此情此景,本是個極美之事,不曾想亦如的手臂卻忽然吃痛了起來,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側(cè)身才瞧見了一把拉住她手臂的年輕男子。
“這佛祖可真靈,剛求佛祖讓我遇見一位天仙般的女子,姑娘你就出現(xiàn)了,難不成姑娘真是佛祖派來與我相遇的?”年輕男子一臉癡樣,似是被亦如的美貌驚艷到了。
少桑瞥見年輕男子抓著亦如的手,神色一凝,伸手一把將男子的手扒開,而后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這位好看的姑娘可不是佛祖派來的,她正是在下的未婚妻?!?p> 話音未落,少桑便將亦如護(hù)在了懷里,還不忘很是溫柔地低眸問了句:“你沒事吧?”方才他已瞥見亦如的不適,才急急扒開男子的手。她那般遺世獨(dú)立的女子,自然要小心護(hù)之。
聽到未婚妻三字,亦如有些錯愕的抬眸看著少桑的雙眼,只見他眸子清澈坦蕩,看不出一絲說笑之意,亦如回過神來,知曉他只是想替她解圍,才坦然會心一笑:“我沒事?!?p> 年輕男子露出一絲疑惑的神情,只見亦如在少桑懷里眉目溫柔,二人看著的確有些般配,才不得不接受這殘酷的事實(shí)。既如此,方才他自是失禮了,便恭敬的行禮道歉:“方才在下失禮了,給二位賠不是?!?p> 少桑微微躬身,十分有禮的回道:“不知者不罪,況且是在下沒護(hù)好她?!?p> 知曉再待下去也無趣,男子躬身再拜了拜,便轉(zhuǎn)身快步離去了。
少桑亦如二人也走出了廟,從廟宇正殿到踏出廟門,這一路上,他與她都未言語。
走到門外,亦如才開口:“我們本就是神仙,師弟為何還要去拜那彌勒佛?”向來只有凡人才會拜神仙,對于他們神仙來說,達(dá)成心愿這等事,何須其他同僚神仙代勞,他們神仙皆是自己庇佑自己。所以少桑方才這一拜,確是有些奇怪。
少桑嘴角輕揚(yáng),淺笑著言語:“師姐此言差矣,不論是凡人還是神仙,都有自己想要達(dá)成,憑己之力卻不一定能達(dá)成的心愿,即是如此,神仙與凡人也無甚差別,皆需找個心靈之寄托來讓自己心安,方才我自是心中有所求,才誠心一拜?!?p> 少桑平日里那般明朗陽光,就像沒有什么憂愁似的,亦如倒是沒想到他竟也有不能達(dá)成的心愿,這倒是提起了她的好奇之心,她忍不住問了句:“不知師弟這憑己之力未能達(dá)成的心愿是什么?”該不會是什么拯救八荒眾生這等宏偉的心愿吧。
知道亦如要問,少桑故意很是神秘的一笑:“此乃不可說的秘密,師姐以后便知?!?p> 見少桑這般神秘的樣子,亦如想著定是自己猜對了,如此宏大的志向,輕易說出來,要是以后未能實(shí)現(xiàn),定會讓人笑話,少桑這是低調(diào)處世,想等以后實(shí)現(xiàn)了再說出來。明了他做事這般穩(wěn)妥,亦如不免露出一絲欽佩之意。
“師姐,我們這是要去何處?”昨晚亦如只說要離開西南大荒避些時日,也未曾細(xì)說他二人究竟要去何處,少桑有些疑惑,便問了出來。
亦如低眸細(xì)細(xì)想了想,才抬眼瞧著不遠(yuǎn)處連綿的群山,淡然說了句:“我們?nèi)グ桨干阶⌒r日?!币嗳缱约翰⑽锤兄?,她說話的聲音中隱隱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那些絕望又無法忘記的回憶再次涌上心頭,她娘親蒼白的面孔頃刻間便浮現(xiàn)在了眼前,她很想念那些有娘親的時日,雖然孤獨(dú),但心下滿是溫暖。
察覺到亦如微微顫抖的肩,少桑很是擔(dān)心地拉著亦如的手,柔聲言語:“師姐可是有什么不適?”在他眼里,亦如一直是溫柔心細(xì),讓人心安又心向往之的女子,今日他卻見著了從前未曾見過的她,原來她并不像平日里看到的那般淡然,她也有些悲傷而難以提及的過往。
亦如收起快要從眼眶中滑落的淚珠,朝少桑會心一笑:“我無礙,天色不早了,我們即刻出發(fā)吧?!?p> 少桑點(diǎn)了點(diǎn)頭,二人便往敖案山的方向疾速而去,少桑站在云端,低頭瞧著云之下連綿不絕的群山,或是剛下了雨,霧氣還未完全散去,一座座高山被層層霧氣環(huán)繞,從山腰直至山底皆被云遮住了,只露出了山巔之處,少桑深深為此美景所折服,他微微側(cè)身,瞧著亦如感慨了句:“師姐,這景倒是很美?!?p> 經(jīng)少桑提醒,亦如才低頭瞥了眼云下,只見群山盡數(shù)籠罩在薄霧中,一陣風(fēng)吹過,薄霧隨著風(fēng)飄了起來。此景果然與姑射群山不同,姑射群山乃仙山,長年仙霧繚繞,數(shù)千年不變。是見不著薄霧隨著風(fēng),時而靜,時而動的靈動之景。
“在姑射學(xué)宮待了數(shù)十年,好久未見過這靜動無常之景了?!焙愎挪蛔兊南删晨淳昧?,再看凡間這無常景致,倒覺著格外親切怡人。
仙者所處之境,大多都是千年如一日,無甚變化。如今想來,倒有些無趣乏味,真不如凡間斗轉(zhuǎn)星移,滄海桑田的新奇有趣。
“師姐所言極是,我確是早已看膩了姑射學(xué)宮的景致!”少桑言語到此便停頓了下來,故意靠近了亦如幾分,在她耳邊低語道:“師姐可別告訴師父,不然師弟我又得受罰跪山門了。幾年前我犯了點(diǎn)小錯,被罰跪了幾天幾夜,現(xiàn)在膝蓋都還青著呢?!?p> 他離她很近,他言語之時,有熱氣呼到她脖頸處,亦如覺著有些不適,她微微側(cè)身,就瞧見少桑露出可憐又委屈的神情,在她看來,倒有些撒嬌的意味。
亦如想著,若不是因男女有別,看少桑的架勢,指不定還會直接撩起衣袍讓她瞧瞧他膝蓋上的淤青。
她以前怎未發(fā)現(xiàn),少桑竟也有這般可愛有趣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