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慣例
昏暗的室內，沒有什么其他的光源，唯有三根線香頭上冒著一點火光，幾縷白煙幽幽地升起。
肖無言獨自坐在肖父的遺像面前，兀自沉默著。
他和肖父的相處沒有多長，也說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每年的這個時候，無論他在做什么，無論他在哪里，無論他身上發(fā)生了什么，肖老爺子都會排除萬難一般地將他帶到這里來。
小時候，老爺子還會一直陪著肖無言。他們一老一小就盤坐在蒲團上，望著照片上帶著笑意的肖父。
事到如今，肖無言還是一直都不能理解明明肖老爺子并不是不愛自己兒子的人，可最后為什么會發(fā)展成那副模樣，可以說是生生逼死了自己的兒子。
肖老爺子那個時候往往到最后都會抱著小小的肖無言，往日嚴肅的老爺子在那個時候總是柔軟地不像話。
老人那有些粗糙的手在肖無言的背上輕輕拍著，輕聲地跟肖無言講著肖父年輕時候的故事。
可以說，肖無言年幼時對自己父親的了解全都是通過肖老爺子的話。
后來長大了點，肖老爺子就不再陪著肖無言來這里了。
大門一關，這里就成了只屬于肖無言的一片空間。
那天在這里無論是搗亂還是睡覺，肖老爺子都不會怎么去管，只要這一天肖無言在這里就好。
后來的日子，肖無言也就習慣了，每年這個時候往往不需要肖老爺子去提醒，他就已經準備好了在這里呆一天的準備了。
只是今年……實在是攝去肖無言心神的事情太多了，才讓他忘記了這已經形成了慣例的事。
肖無言嘆了一口氣，從一旁取了幾根線香點燃，對著肖父的照片恭敬地鞠了三個躬。將香插到壇子里面去。
肖無言退后半步，盤腿坐在了蒲團上，就看著照片里的父親。
“爸，你在下面還好嗎？”
沉默了一會后，肖無言還是開了口。
“我碰上了一個女孩子，是爺爺以前給我訂的娃娃親。她倒是和我以前碰到的女孩子都不一樣，是個小傻瓜?！?p> 肖無言微微偏了偏頭，腦海里出現(xiàn)了以往顧寧鮮活的模樣。
“她是我見過的第一個活的那么生機勃勃的女孩子。她的情緒總是那么明顯，每次我看了，我都會覺得她怎么這么傻啊?！?p> 說到這里，肖無言也低笑出了聲。
“遇見她可以說是一個意外，是我長了這么大，第一次碰見的不可控?！?p> “說起來，這一切的開始，都跟我那群損友有關。沒有他們，我恐怕還遇不見這個女孩?！?p> “第一次遇見她……”肖無言的眼神迷離起來，思緒飄向了那并不久遠的以前。
“在知道我碰見她是因為她那所謂的前男友的時候，我真的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晌疫€沒和她說出個所以然，她就失蹤了?！?p> 肖無言沉默了一會，在這無人的房間里露出了他罕見的脆弱。
在肖父的面前，肖無言此時看上去有些像個孩子。
“爸……她會平安的對嗎？”
空無一人的房間里，肖無言的喃喃自語在房間里竟顯得有些虛幻，讓人聽不真切。不過……這倒也沒人去聽。
在沉默中，燃了半截的線香突然斷了，火光明滅了一下，就熄滅了下去。
肖無言看著這一幕，心臟一緊。
“爸……”他的聲音都帶上了些許的顫抖。
房間里無人回應。
半晌，肖無言突然嘲諷地一笑，也是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說不出的滑稽。
他怎么會去期待已經去世了的肖父給他回應呢？
肖無言短促地笑了一聲，然后起身重新點燃了香，過后又坐了下去。
肖無言沉默了一會，又開始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爸……最近公司里一切都好。我還是沒找到我媽?！?p> “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和我媽其實……”肖無言突然覺得繼續(xù)說下去有些艱難，畢竟這是在他的親爸面前，但是肖無言頓了頓還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覺得……我并不是被你們愛著的?？墒恰?p> 肖無言又笑了笑，面上是一片柔和。
“可是那個傻瓜，告訴你們是在愛著我的。她說我的名字是取自君子無易由言，耳屬于垣，是希望我無災無難的意思?！?p> “哈哈，爸，你是不知道，那家伙說這話的時候是有多認真。她一本正經地在告訴我……”肖無言突然覺得鼻頭一酸，“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我是被愛著的，是因為你們的愛而出生的。”
“反正爸你也不在了，隨她怎么亂說，你也反駁不了。不過……我的確也是因為她，才覺得我過去的那些年，不那么的……”
肖無言搖了搖頭，不在繼續(xù)說了下去，而是另外起了話頭，繼續(xù)說著。
“爸，我還沒告訴你那傻瓜叫什么吧。她叫顧寧?！?p> “聽上去是不是感覺是個挺文靜的姑娘。你要是真的這么覺得，那你就是被她給騙了。她比一個小孩子還幼稚，幼稚就算了，還特別的皮！你兒子我被她可是折騰得好慘！”
“爸，你什么時候去找一下她吧，嚇唬嚇唬她，給你兒子找回點場子！”
肖無言自顧自地說著，他恐怕不知道，在他說著顧寧的時候，嘴角的弧度就沒有下去過。
肖老爺子直起身子，不再像剛剛那樣貼在門上聽著里面肖無言的自言自語。
肖老爺子眼神復雜地看著緊緊關著的門，聽著里面肖無言三句不離顧寧，突然覺得自己的決定是不是有些錯了。
肖無言現(xiàn)在的這個樣子不是墜入情網了，還能是什么？
肖老爺子嘆了一口氣后，拄著拐杖，慢吞吞地離開了。
屋里，肖無言一無所覺地，仍然在那里跟肖父念叨著這段日子跟顧寧相處的點點滴滴。
肖老爺子坐在桌前，看著擺了一桌的肖無言喜歡的菜，不知道自己在想著什么，只是喝起了他很久都沒有喝了的酒。
管家在一旁看著，也不敢勸。每年這個時候，老爺子的這副樣子，他也是見了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