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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景象再度重現(xiàn)在眼前的時候,竟有了些令人恍惚的懷念之感。
還是故國熟悉的一草一木,人流如織的街景。只是現(xiàn)在再看到時候,也惹上了物是人非的蒼涼之態(tài)了。
城鎮(zhèn)不是預(yù)想中的經(jīng)受了殘酷戰(zhàn)爭的破敗,與此相反的,整個市集散發(fā)著生機勃勃的氣息,人聲鼎沸,百姓的臉上洋溢著平和的笑容。伊蕾娜的前方,幾個血族夫人邊閑聊著邊逛著攤位,她們音量算不上小,于是伊蕾娜便能清晰地聽到她們的談話。
“聽說了嗎,聯(lián)盟的那位國君去了?!?p> “啊?真的假的啊,真是可惜了,那么年輕,而且也將聯(lián)盟治理的井井有條呢。原來我還想著等我小女兒成年了讓她看看能不能嫁給國君呢,現(xiàn)在看來是沒那個機會了?!?p> “哎,就是不知道接下來繼位的會是哪個國君,可千萬別是我們伊莎貝拉氏族的前君主那樣啊......”
“對啊,不過幸好他已經(jīng)被審判了,對了,那天行刑的時候你們?nèi)チ藳]?暴君的頭被砍了下來!可真是大快人心??!”
“嘶!”
其中一位夫人發(fā)出吃痛的叫聲,她的胳膊被突如其來的陌生人抓住了,那人穿著黑色的披風(fēng),隱藏了自己的身份,被攥住的手臂上也因為用力壓出了紅色的指痕。
“你有毛病??!”
“你說什么?伊莎貝拉氏族的前君主?他怎么了?”
斗篷下隱匿的臉此時目眥欲裂,伊蕾娜變得急躁不已。
“松手?。∧闩畚伊?,小心我叫人了??!”
突然的騷動讓其他幾個人回過神來,她們急忙上來想拉開伊蕾娜和夫人,其中一個人甚至回應(yīng)了伊蕾娜的問題。
“死了啊,被斬首了。你應(yīng)該是新來的吧?”
死了,斬首。這些殘酷的字眼成功讓伊蕾娜的大腦宕機,她抓住夫人手臂的力量越來越大,牙齒咬得發(fā)出響聲,似乎是感覺到了主人的怒意,粗壯的藤蔓破土而出,失了理智一般抽向周圍拉架的人。澎湃的力量也讓夫人們一時招架不住,也成功引起熱鬧街道的騷亂,也引起了在街道巡視的士兵的注意。
“住手!”
熟悉聲音成功喚回了伊蕾娜的神智,她下意識松開了抓住夫人的手,再度回過神來后,脖頸處已經(jīng)架上了尖銳的刀刃,即使皮膚離著那寒意森森的刀刃有一段距離,但是仍能感受到莫大的威脅。
“騎士大人!這個瘋子想要傷害我!一定要把他抓進大牢??!”
剛剛被挾制的夫人不滿地一邊揉搓被捏紅的手臂一邊罵罵咧咧。
“帶回去?!?p> 面前被叫做“騎士大人”的人是個熟面孔,是伊蕾娜還是公主的時候就為國君效命的皇室騎士長,蓋德,而這個人的出現(xiàn)更是讓伊蕾娜疑竇叢生。按理說伊莎貝拉氏族已經(jīng)覆滅,為什么他作為保衛(wèi)皇室成員的騎士長卻活得好好的,一切都顯得太過于詭異了。但是來不及等她細想,她整個人就被兩個士兵押著往牢獄方向走去,生拉硬拽的動作扯得胳膊仿若脫臼了一般難受。
“等等,蓋德?!?p> 突如其來的一道命令喝停了士兵們的前進步伐。
“這是我的人,把她交給我就好了。”
男子自遠處緩步走近,華貴的皇室衣服凸顯了這人的身份尊貴。和伊蕾娜如出一轍的咖啡色短發(fā)反射出光澤,他的面上還留存著肆意風(fēng)流的笑容,僅靠眉骨的凸起以及頰肉支撐的單邊眼鏡為他平添一二文人特有的書卷氣。
就是這樣一個看著無害甚至說得上平和的人,卻讓那個身材魁梧高大的騎士長單膝下跪。
“是?!?p> 于是伊蕾娜的歸屬權(quán),就莫名其妙落在了這個男人身上,然后她也被莫名其妙地帶回了男子的住所,這一切都沒有征詢過伊蕾娜的意見,當(dāng)然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她也沒有反抗的余地。
男子屏退了想要上來服侍的仆人,隨即取下了伊蕾娜手上的鐐銬與她的兜帽,而她也終于可以看清現(xiàn)在所處的情形,以及那個噙著笑容的男子。
“二哥?!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她驚喜出聲,然而這短暫的喜悅很快就被那些華貴的內(nèi)飾與男子的衣著擊碎得一干二凈,這哪有一點作為戰(zhàn)敗后俘虜?shù)臉幼?,但是萬千疑問積蓄在心里,二哥的處境比想象中好也更方便召集舊部去奪回政權(quán)。
“小妹,終于舍得回來看看哥哥啦。”
不知道是不是伊蕾娜的錯覺,二哥仍舊是笑盈盈的樣子,可就在剛剛一瞬間,他目光如炬,蟄伏起來的猛獸總是會精準(zhǔn)地看透獵物心里的弱點,而二哥顯然已經(jīng)看穿了伊蕾娜復(fù)雜的內(nèi)心,只不過伊蕾娜現(xiàn)在顯然沒心思去和二哥敘舊。
“二哥!你肯定已經(jīng)知道了,侵犯我們氏族的鄰國國君已經(jīng)死了,如果我們現(xiàn)在召集舊部,就是奪權(quán)的最好時機,到時候再把母后他們救出來......”
她在滔滔不絕的同時不忘去觀察哥哥的表情,只要能看出一點心動那這件事就有概率能成功,但是事實卻是,二哥只是拿起了自己的單邊眼鏡,對著有些污漬的鏡面哈口氣,再漫不經(jīng)心地用絲帕擦拭著水氣凝起的霧面,對伊蕾娜的計劃漠不關(guān)心,但是伊蕾娜并沒有放棄,她依舊不斷地在勸說著二哥,訴說著父王母后對他們兄妹兩從小到大的關(guān)心,渴望引起二哥的共鳴。
“小妹啊,過去這么多年,你還是老樣子,單純得可愛?!?p> 她得到了哥哥的一句譏笑,這讓她有些惱火。
“二哥的回應(yīng)就是這個嗎?那我知道了,我會去找其他哥哥的?!?p> 伊蕾娜猛地從座位站起,她剛想邁腿離開,腰際就被巨大的拉力扯回了座椅上,瞳孔下意識地縮起,于是她也扯出和哥哥一模一樣的諷刺笑容。
“這是什么意思?哥哥這是要囚禁我嗎?”
二哥并不給予答復(fù),他將鮮花烹制而成的茶水倒入了手中的杯子里,然后放在了伊蕾娜面前。
“小妹,別沖動嗎。大老遠跑來,讓哥哥好好招待你,來,先喝茶?!?p> “二哥,你明知道我現(xiàn)在沒心情喝茶!父王母后都生死不明!”
這次,伊蕾娜終于真切地聽見了從二哥喉間溢出的嘲笑。
“你不是已經(jīng)聽到了嗎?那些夫人的對話。父王和繼任的大哥,可都被斬首了啊?!?p> 原來還懷有懷疑與希冀的妄想此刻盡數(shù)破滅,可是干涸的眼再也不能因為悲痛擠出淚來,喪失了最基本的流淚的能力。捏緊椅子把手的手指咔咔作響,她想低下頭去緩解從胃里涌上來的嘔吐欲,但是下一瞬間,伊蕾娜的下頜被抬了起來,對上了二哥那雙瀲滟但是被血色侵占了的眼。
“哈哈,你知道嗎,斬首的時候,我可都在現(xiàn)場呢?!?p> 他殘忍地笑著,潔白的指尖光芒閃爍,一幅幅畫面就以虛影的樣子被投影了出來,這是他的異能,可以將記憶中見過的畫面再次投影在現(xiàn)實里。
于是,伊蕾娜就在這多年后,再一次直觀地欣賞到了處刑時的慘狀。
閘刀高高掛起,落魄的老國王趴在處刑架上,原本胖乎乎的背影此時瘦骨嶙峋,上面布滿了交錯的血痕。隨著處刑人拉下開關(guān),閘刀毫不留情地下落。
伊蕾娜猛然睜大了眼睛,拼命張大的嘴唇發(fā)出嘶吼,她拼命地向那虛影伸出手,想去阻止,只是,一切早已來不及。
記憶里慈愛可靠的父親就那么頭身分離,頭顱滾落進了黝黑的泥潭里,眼睛還是睜大到凸起的樣子,血液噴泉似得噴射出來,即使只是虛影的樣子,伊蕾娜也能清晰地透過時間去聞到濃郁的血腥。
接著便是自己的太子哥哥,新的國君。
不知道整個酷刑一般的倒映持續(xù)了多久,或許只有短短幾分鐘,但是對于伊蕾娜來說,慘狀在大腦里無休止地回放著,倒退著,會永遠不停歇地持續(xù)下去。干涸的眼睛再度濕潤刺痛起來,她咬著牙,憤恨地將面前的茶盞摔得粉碎,她想招出異能卻發(fā)覺自己的力量被什么封印住了。無論如何也用不出來。
二哥像是很滿意伊蕾娜的反應(yīng),瞇起發(fā)出紅光的上挑的狐貍眼,停止了虛影的投放,慢悠悠道。
“剛剛你說,去奪權(quán)?”
他抬頭四顧,伊蕾娜充血的目光也隨著他的視線看向周圍,一種可怕的猜想在心頭凝聚。
周圍的墻壁上,掛滿了不同藝術(shù)家的各種得意之作,但是無一例外都是完美的仕女圖,她們臉上平和寧靜的笑容美艷無比,無數(shù)雙不同色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伊蕾娜,看得人頭皮發(fā)麻,二哥的目光在畫上不停跳躍,癡迷地欣賞過每一幅畫作。這些畫都價值連城,即使是當(dāng)時身為皇子的二哥也是沒能力全部置辦回來的。
“可是問題是,這是我們和鄰族一起取得的勝利,為什么要奪權(quán)呢?”
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伊蕾娜如是想,這個世界荒誕得讓剛剛興致勃勃的伊蕾娜像個笑話。
“你們......?”
或許是聽出了伊蕾娜凝滯的話語里的疑問,二哥將目光從畫中收回,他又換上了那副風(fēng)流的樣子,用锃亮的皮鞋尖踢過茶盞碎渣,輕笑著。
“對啊,我和你的其他哥哥們。”
“你們,出賣了自己的國家?”
喉嚨艱澀地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吞咽唾沫的動作都極為艱難,腦袋疼得像是要爆炸。
“不然你以為,我們怎么那么容易就取得了勝利?”
他饒有興致地湊近打量著伊蕾娜的表情,對他而言一切都只是一場游戲,輕松玩樂的游戲罷了。
“啪。”
他偏過頭去,眼睛微微睜大著,硬生生受了一耳光,單邊眼睛也隨之掉了。
“你這樣做!害死了自己的親人!”
持續(xù)的耳鳴聲后,二哥的面龐上浮現(xiàn)起了清晰的巴掌印,面對伊蕾娜的歇斯底里,他反而顯得更加平靜,血色眸底堆積著伊蕾娜看不懂的陰霾。他吐出一口血唾沫,然后直起身,也不做辯解,只是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幅畫。
“親人?看來小妹你還是被蒙在鼓里啊。那就讓我和你講講,什么是真相吧?!?p> “你這個叛徒,我不會聽的?!?p> 他絲毫不顧伊蕾娜的反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常年作畫的手掌起了薄繭,慢慢撫摩過畫框。
“只有你和你的大哥,才是皇后的親生子。我和你的三哥四哥,不過都是父王的風(fēng)流債?!?p> “這不可能!父王和母后感情甚篤,怎么可能做這種事!”
“是啊,如果是假的就好了?!?p> 他維系的虛假面具此時盡數(shù)破碎,狠狠將手中的畫框扔在地上,泄憤一般看著原本完好的畫框碎裂。
“可是啊,那時候的你剛出生不久吧,我的親生母親找到我,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肯定是我的母親,因為我的五官,實在是太像她了。血緣上的親近,也足以證明她是我的親生母親。而那短暫的相處時光,也是我唯一感受到母愛的時候?!?p> 或許是想到了什么,他露出懷念的神色。
“而正是那天,我開始著手調(diào)查起了我們幾個兄弟的身世,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除了大哥和你,其他的幾個兄弟都是父王在外面和不同女性一夜情后的私生子,他將我們兄弟接入皇宮生活,但是永遠當(dāng)我們是空氣,他們將全部的精力用在栽培大哥和你身上,對于我們,他們永遠不在乎,我們的母親找上來,因為被他玷污了,我們母親的風(fēng)評都變差了,她們被叫做蕩婦,她們的父母都以她們?yōu)閻u,和她們撇清關(guān)系,所有的地方都不愿意招收她們,她們沒了生活來源。我們的母親逼不得已來王都希望得到救濟,但是對于找上門的母親,你知道你最愛的父王做了什么嗎?”
他冷冷地笑了。
“父王為了保持他賢明仁愛對母后專一的人設(shè),暗中將我們幾個兄弟的母親殺害了?!?p> “原來我想著,就乖乖做母后和父王的孩子就好了,就算一直以來被忽視,就算嫉妒著身為皇太子的大哥。只要足夠孝順,足夠努力,終有一天能讓他們看到我們幾個兄弟,可是我們做的還不夠嗎?我畫了幾年為父王和母后做出的畫被隨便地賞賜給仆人,三弟為了鞏固大哥的地位去戰(zhàn)場上廢了一只胳膊,老四在外面廣施恩德打的還是大哥的旗號。我們幾個兄弟自小對你也是極盡寵愛,我們這一生都在為皇室,為大哥效忠,但是為什么連我們的母親,都不能放過呢?”
伊蕾娜哆嗦著嘴唇,此刻任何錯與對都失去了評判標(biāo)準(zhǔn),哥哥們對她的寵愛她也是自小就牢記在心里,可是完滿的家族不過是徒有其表,實則內(nèi)里早已潰散。
二哥指向了落滿灰塵的角落,那里有一只大蜘蛛正在吐絲。
“我們早就明白,我們和你們是做不成一家人的。所以我們從未奢望過,看見那個蜘蛛結(jié)出的蛛絲了嗎?時間越久,蛛絲會因為各種因素變得脆弱直至崩斷。持續(xù)性的失望也讓我對他們的期望一點一點削弱,直到崩斷的那一刻?!?p> 他舔了下干澀的唇,冷聲道。
“在血族的任何國家,皇子在成年后都可以要求一塊區(qū)域讓自己治理,我們幾個兄弟自然知道自己身份的尷尬,所要的封地不過是些很小的貧瘠邊境的小鎮(zhèn),但就是這一點,他們都不愿意滿足我們。”
“他們將我們軟禁在皇宮里,甚至連最基本的自由都不愿意給我們。就是因為他們的兒子要繼任了,他們生怕我們兄弟威脅到大哥,可我們兄弟明顯志不在此?!?p> “說來可笑,奉獻付出這么多年,父王與母后也沒有一天把我們真正地當(dāng)成是自己的親人,所以,是他們自己拋棄了我們。那就怨不得我們了?!?p> 伊蕾娜沉默地聽完了一切,太過于荒誕得現(xiàn)實讓她一時分不清是不是置身于夢境,她將下唇咬白,臉頰也憔悴得凹陷進去,整個人蒼白無力。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出賣了伊莎貝拉氏族和鄰國聯(lián)手,他們吞并了我們的國家,你會一朝從皇子變成戰(zhàn)敗國的庶民,哪有什么權(quán)力可言。這番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二哥你是真的昏了頭?!?p> 二哥并未因為伊蕾娜這些夾槍帶棒的話惱羞成怒,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贊許之意。
“能想到這一層,小妹,你還是成長了嗎.”
“我們早就和那位鄰國國君達成了血契,一來呢就是我們伊莎貝拉氏族并不會成為他的國度的一部分,現(xiàn)在兩國的關(guān)系實則是聯(lián)盟,當(dāng)然,我們氏族的領(lǐng)土劃分成了幾塊,都由我們族的貴族去自治。而那位國君,實際的權(quán)力也不過就是他們那個氏族的領(lǐng)土罷了。名頭上,他確實是我們這個聯(lián)盟的王?!?p> “二來呢,他若想侵占我們伊莎貝拉氏族的領(lǐng)土,他就會當(dāng)場血崩而亡。當(dāng)然,我們會以他的王都為權(quán)力中心,定期納稅,絕不會做出背棄之事,任何伊莎貝拉氏族的人民都不會受到這次聯(lián)盟的影響,也不會淪為階下囚?!?p> 血契,即為在靈魂上結(jié)契,就像珍妮身上的血仆契約一般,一旦違背,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死亡,靈魂更是會消散,失去轉(zhuǎn)世的機會。
“這對于鄰國的君主并無很多好處,他怎么會和你們結(jié)血契?”
就算得到了二哥的解釋,伊蕾娜也只覺疑慮更深了些。
“這要謝謝顧宴啊?!?p> 二哥的笑意加深了些,即使那笑意不達眼底。
“之前那一場戰(zhàn)爭,讓可憐的鄰國實力大削,即使修養(yǎng)了十幾年,它仍舊沒有緩過來。”
他曲起漂亮的手指,頗有規(guī)律性地叩擊著桌面,情緒在一片血紅的眸底翻涌著。
“然后,整個血界的戰(zhàn)爭打響了?!?p> “你說,實力大削的國家,要怎么面對那些豺狼虎豹呢?”
“我們的大哥,繼位后并沒有顯露出治國的才能,他血腥暴虐,不斷加大賦稅,奢侈無度,用百姓的賦稅去修建斗獸場,抓沒有任何異能的血族百姓去與猛獸廝殺,自己則坐在高位欣賞一切。讓百姓們苦不堪言。原來在父親治理下欣欣向榮的國家,因為他的繼位,人們怨聲載道苦不堪言。這樣的人,怎么配得上那樣的位置?!?p> “尚且我們氏族還是有底子在的,沒有頹廢的那么快。時間一久,大哥已經(jīng)失盡民心,而我們則趁這段時間廣施恩德,并與鄰國的國君達成了合作關(guān)系,將伊莎貝拉氏族的王德不配位的消息傳播了出去。但是我知道,一切還沒到時機?!?p> “戰(zhàn)火很快就波及到伊莎貝拉氏族,而我們無能的王,則大敗于那場守城戰(zhàn),因為克扣士兵們的伙食,疏忽了對士兵的訓(xùn)練,我們的士兵戰(zhàn)斗力哪比得上人家,當(dāng)侵略者的鐵騎破壞掉城門的時候。我知道,時機到了。”
“鄰國的軍隊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打退了侵略者,守護了我們氏族,而我們兩大氏族也正因為這一戰(zhàn)冰釋前嫌,結(jié)成了聯(lián)盟。所以,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p> “只有這樣,才能夠在這整個血界的戰(zhàn)爭中存活下來。而我們的那位大哥,卻成了罪人,憤怒的民眾們沖入了皇宮,審判了我可憐的大哥和父王。天時地利人和,一切都發(fā)生的剛剛好?!?p> 似乎是想到自己精彩絕倫的部署,二哥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但是說到審判之際他還是掏出了胸前的手帕,假模假樣地擦去了眼角并不存在了眼淚。
明明是溫暖的屋內(nèi),伊蕾娜只覺得寒意包裹住了她,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一切不過是二哥美化后的版本,伊蕾娜很清楚,且不說怎么鄰國的軍隊就有足夠的戰(zhàn)斗力擊退了侵略者,二哥他們和鄰國的勾結(jié)只怕是早就暗中將伊莎貝拉氏族的士兵們充入了鄰國的軍隊里,不然根本達不到戰(zhàn)斗力的飛躍,而作為本國的士兵的戰(zhàn)斗力也因為減員損失了大量。而那個侵略者只怕也是二哥計劃中的一環(huán),不然怎么在侵略一次后就再沒有來過了。
“你還真是卑鄙啊,為達目的誓不罷休?!?p> 幾乎是咬著牙說完這句話,伊蕾娜這才發(fā)覺,自己從未真正看懂過面前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二哥只是將伊蕾娜的罵聲當(dāng)成了對自己的夸贊。
“怎么能說我卑鄙呢,勝利者得用智慧,偉大這樣的詞來形容我吧?!?p> 他張開雙臂,像在擁抱自己的勝利。
“你已經(jīng)瘋掉了?!?p> 二哥熟悉的那張臉此時在伊蕾娜的眼中漸漸崩解潰爛,五官掉落,最后只剩一張骸骨因為說話,屬于嘴唇的那骨頭上下翻動著。
再也控制不住翻江倒海的惡心感。
“瘋?哈哈哈哈哈對,在父王殺掉我的母親那一刻,我就已經(jīng)瘋了?!?p> 已經(jīng)分不清骸骨和他究竟哪個是幻境,在這一瞬間二哥又恢復(fù)了正常的樣子,但又在下一刻,眼前聚起虛影,二哥又變成了骷髏的樣子,唯有惡心感持續(xù)不斷地?zé)浦?,伊蕾娜虛弱地癱在椅背上,怒罵道。
“為了你骯臟的目的,弒父殺兄,你是最令人惡心的罪人。”
“哦?”
骸骨停止了他癲狂的笑聲,將頭側(cè)過去,以便能更聽清伊蕾娜因為虛弱變得小聲的話語。
“我確實是罪人,任何人都可以批判我。但是——”
他豎起食指,抵在了自己紅潤的嘴唇前,做出噤聲狀。
“唯有你,伊蕾娜,你沒有資格批判我。噓——”
“你自私?jīng)霰。桀櫲藗?。為了你所謂的愛情,拋棄父母,拋棄家國。”
“你身為一國公主,被千嬌萬寵長大,卻從不履行公主的義務(wù)?!?p> “你虛偽至極,不過是聽見了國家破滅,你的心頭不安,因為你沒有在國難的時候為你最愛的國家奉獻過,所以回來探查情報,只為了降低你的負罪感?!?p> 終于弄清楚了那持續(xù)不休的惡心感的來源是什么了。
正如二哥所說所說,那正是伊蕾娜僅存的少許人性中的“負罪感”。
但是還有有長久以來隱忍的話想要說出口,不是辯解,是積蓄未發(fā)的委屈,伊蕾娜的委屈。
“說是千嬌萬寵,可是有誰問過我真正想要什么呢?”
“父王母后從小的培養(yǎng),不過就是為了培養(yǎng)出一個聯(lián)姻的棋子,能為他們帶來利益的工具?!?p> “他們從未愛過我,他們只是將他們認為理想的棋子需要什么,就一股腦塞進我的懷里。但是我也是個人,我不想我的人生只能當(dāng)一枚棋子,我有什么錯,我遇到了自己愛的人,我去追求,我有什么錯?”
“二哥,你覺得就算我不出逃,除了把我嫁去對父母有用處的地方,我還會有別的選擇嗎?”
伊蕾娜眼中蓄滿熱淚,就在此刻她瘋狂地想念著自己的愛人,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尊重她,不把她當(dāng)成工具,當(dāng)成棋子的人,頗有些自暴自棄地面對著二哥毫不留情地袒露,袒露她的不堪,她的罪孽。
“但是你不就是罪人嗎?既然被當(dāng)成了棋子,卻沒有做到棋子的義務(wù)。這就是你的罪孽。”
二哥對伊蕾娜的眼淚視若無睹,甚至冷淡得有些殘忍。
“你問我你有什么錯?那我呢?我又有什么錯?”
“你看見了外面的街景了吧,車水馬龍,大家的臉上都很開心,他們在我的治理下都很幸福。我才是適合成為那個位置的人,我可以讓伊莎貝拉氏族走向繁榮!”
他丟下了假笑的面具,變得歇斯底里,他嘶吼著,不甘著,但這一切最后都會歸于平靜,眼瞳也重新變回了琥珀色,失去了血色時候的狠厲。
回答他的只有伊蕾娜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
最終,他像是終于放下了什么,長嘆一口氣,還是將妹妹抱入懷中,擦去了她的淚水,就像小時候那樣。
但是他很清楚,他們兄妹倆,再也回不去了。
“說到底,小妹,我們都是吸血鬼,都是自私的。只是為了自己,就要變得有罪么?可是,現(xiàn)實里,我們只有這一條路走,別無他法。”
他也發(fā)出了短促的哭聲,間接弒父也一直以來是壓在他心里的一塊巨石,此時終于可以在沒人發(fā)覺的情況下,他能紓解心中的苦悶,但是在這之后,他要當(dāng)回伊莎貝拉氏族主要的掌權(quán)人,當(dāng)回那個虛偽的上位者,腐朽的貴族,至少,讓現(xiàn)在的他,最后地做回自己吧。
“血族的天性就是自私冷血的,血脈里的劣根性會隨著一代又一代傳承下去?!?p> “你該回去了,伊蕾娜,這次是看在你是我小妹的份上,下次再見,我們就是仇人了。”
那是二哥最后對自己說的一句話。
自此,伊蕾娜的世界,徹底沉淪,她對于親情與愛情的渴望,也徹底幻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