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年初。
渾身濕漉的趙泛舟,鮮血止不住的流出,將身下的雨水染成了殷紅。
可雨水遠去,卻是匯入了更顯殷紅的血水之中。他先前送走了父親,卻在府門停住了腳,如今一人在街上游蕩,正如來時那般孑然一身。
趙泛舟無神的走著,任憑大雨沖刷,他似乎想借此洗去身上的血跡,可卻沖刷不去。
若是他不來皇城,是否就不會再死這么多人。
“不為將相,好一句不為將相?!壁w泛舟像是看見黑夜之中一張張貪婪的大嘴。他已經(jīng)隱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過去的種種異樣皆浮現(xiàn)在了眼前。
他本就無心權(quán)位,到底卻成了他人的棋子,雖無心牽連他人,可他人卻因自己而死。
皇族何曾可笑?便是連一句父親的贊賞,也要解讀出多種深意。雖為血親,可江山卻早已經(jīng)遮住了他們的眼睛,他們只能看見那高高在上的皇位,似乎他們生來便只為了皇位,死了也只因不得皇位。而即便不爭不搶,也難落得一個好下場。
他從懷中拿出劉佩若所贈的信物,那是一對龍鳳鴛鴦佩。世人皆知,這世上只有這一對而已。而先帝賞賜給了誰,卻只在野史里有所提及,但依舊隱晦。
他抬頭望了一眼南方,雖然他什么也看不見,但他知道那是舊山寺的方向。
那山寺的鐘聲,會在黎明時響起,在山腳也能聽清。山腳有一處泉眼,據(jù)說是某位神仙留下的,而一向不信神鬼的父親總會讓他去山下打兩桶泉水回府。有時,還會讓他去山寺上燒一柱香。
可那里的泉水實在說不上甘甜,也算不得佳品。而父親總會用那里的山泉泡上一壺苦茶,讓自己不時帶上。
那山寺上有一株松樹,據(jù)說松樹下埋著一個孩子,可那不過只是一個小土堆,連木牌也沒有。而那孩子的母親,據(jù)說便吊死在了那松樹之上,至于尸骸,不知去了哪里。
山寺留下的故事雖然不詳,甚至帶著幽怨??伤麉s喜歡那個地方,實實在在的喜歡,喜歡在寺前打坐,看著日升日落,云散云聚。他會有一種莫名的心安,那是在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的情感。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jīng)走出了皇城,走到了山腳。而當疼痛蔓延開來時,他才發(fā)覺到從背后刺穿胸口的那支利箭。
他的嘴角帶著苦笑,鮮血自嘴角緩緩流出,走過的道路上不時殘留著血水。他的臉色越發(fā)蒼白,他的血已經(jīng)快要流干了,即將和他的人生一起耗盡。他再也爬不上山寺了,不知道自己在松樹旁種的那兩株桃樹,開花了沒有。
他想,應該會開的吧?那樣的話,那棵松樹也不至于太過孤獨。云海與霞霧看多了,也會膩的吧?
他朝著山寺緩緩跪下,在晨鐘響起時,孤獨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山寺的桃花,或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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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在關(guān)外的獨孤靖,不知所措的把玩著腰間的玉佩,直到那玉佩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時,他才回過神來。在六載之后,他才返回皇城,自認大罪。
可獨孤棄并沒有怪罪的意味,反而將他帶到了幼年時常常相聚的后花園。原本陳舊破損的亭苑,此時已經(jīng)修繕完畢,多了幾分當年沒有的貴氣。
但獨孤靖總覺得失落,滿院的牡丹沒能讓他舒展緊蹙的眉頭,反而多了一絲當年沒有的落寞,物非人已逝。
獨孤棄拉著他的手,就如同當年那樣坐在石階上。此時,他才深深感受到了這個帝王的孤獨,他像是什么都有了,又似乎什么都失去了。
當年的五六個孩子,如今只剩下他們兩人還能聚在這里,像當年那樣并肩坐著。
“朕想把沁兒接回宮?!豹毠聴壨磳⒙湎碌奶枺闹杏行┞淠?,無不透露著疲憊:“離家太遠,總歸要思鄉(xiāng)的。”
獨孤靖沉默了。
“你說,她會怪我么?”
獨孤靖依舊沉默著。
夕陽西下,漫天的火燒云漸漸消散,天空重歸于祥和的墨藍。
次日,身著龍袍的獨孤棄在朝堂之上賜封獨孤靖為開平王,賞東越十六城,賜婚柳家。而在獨孤靖返程之時,這位一向示世人以冷血的帝王親自相送了六十里,直至皇城古道之外再也望不見車馬的身影,他才戀戀不舍的返身回宮。
而他們所不知道的是,這將是此生里二人最后一次相見。
……
太平十年,大明帝獨孤棄御駕親征,攻下北齊三州,并將之納為國土。隨后迎回長公主獨孤沁,并將其中一州賜予了她。
可次年,開平王孤獨靖因病早逝,死在了東越且膝下并無子嗣,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獨孤棄竟是在大殿之上嚎啕大哭,甚至暈厥在了石階之上。
此后,再難見其笑顏。
……
四十年后。
大明帝獨孤棄孤身一人坐在舊山寺山腳。恰逢桃花盛開的時節(jié),山腳下有如花海,微風拂過漫天花雨。
干飯的狗
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寫出一本有韻味的書來,可嘆提筆腹中空,歲月皆蹉跎。 真的很感謝讓我過簽的編輯大大,也感謝我的第一位讀者棉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