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都認(rèn)識了?!苯獥嗫吭谏駨R門旁,面含笑意的看著不遠(yuǎn)處氣氛冷凝的幾人。
幾人的目光一下子便集中在她身上,她頗為無辜的擺手,表示:“你們的事情自己解決,與我無關(guān)?!?p> 還不忘往旁邊走幾步,極力與他們撇清關(guān)系。
她只是來找東西,這些恩怨和她沒關(guān)系的。
眾人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安玉和木榕見季蘊(yùn)的目光一直停在姜棲梧身上,他們的心思便活泛了起來。
豈料季蘊(yùn)突然說了一句:“前輩,你方才不是答應(yīng)幫我了嗎?”
姜棲梧剛要找了個好位子看戲,沒想到季蘊(yùn)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她回眸,就見這小子依舊是個翩翩如玉的公子,面無表情,但是別以為她看不出這小子嘴角那微微的弧度,還有眼中閃著的精光。
這小子故意的!
他就是故意不想讓她看熱鬧,才來了這么一出。
還前輩呢!這懵懂單純的樣子也不知道裝給誰看!
“我有答應(yīng)你嗎?我怎么不知道?”姜棲梧歪頭一笑,一臉單純無辜。
“有。剛剛前輩去神廟里面不就是為了幫弟子嗎?”季蘊(yùn)還是那張冷臉,微微側(cè)身,手上拿著長劍,一直是防備狀態(tài),那高大瀟灑的英姿,任誰看都是可靠的正派弟子,對他的話不做任何懷疑。
只有姜棲梧知道這廝此時正在睜眼說瞎話。
姜棲梧看在場諸位的眼神,還有剛爬到旁邊坐下的弟子,那眼珠子里的淚都要掉下來了,便知道此時無論說什么都是無意義的。
安玉適時插口,“貴客遠(yuǎn)道而來,倒是給貴客見笑了。”
姜棲梧抬眸一笑,“如今的你的確挺好笑?!?p> 安玉笑容僵在臉上,難看極了。
木榕頓時氣紅了臉,指著姜棲梧的小臉就罵道:“死丫頭,嘴巴比糞池還臭,我今日就該吃了你,省的你以后為禍蒼生?!?p> 說著便化作一團(tuán)黑霧,逃離季蘊(yùn)的掌控,飛速直沖不遠(yuǎn)處的的姜棲梧。
“住手!”安玉急忙大喝。
可惜沒有任何作用,黑霧眨眼間就沖到了姜棲梧面前,濃霧中露出一張妖異面容,張著大嘴,打算一口吞噬了她。
姜棲梧就在原地不躲不閃,而后悠悠伸出巴掌,周身立起紅色的護(hù)盾。
黑霧在靠近護(hù)盾的瞬間,煙消云散,隨著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木榕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安玉見狀趕緊過去查看。
姜棲梧突然掃了眼季蘊(yùn),得到季蘊(yùn)不解的目光,冷眼看著安玉半跪在地上,扶著木榕的身子,把他抱在懷里,為他療傷。
木榕拖著重傷的身子,極度抗拒的掙扎,最后把安玉推開,自己也癱倒在地上,眼睛卻依舊執(zhí)著,死死盯著姜棲梧。
姜棲梧看了一眼他,又把目光放在安玉身上,“怎么說也是一屆山神,居然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這不可笑嗎?”
“你,你還敢放肆!”木榕此時只能惡狠狠的盯著不遠(yuǎn)處的姜棲梧。
“為何不敢?”姜棲梧悠然反問,翹著二郎腿,“現(xiàn)如今這座幻境里有誰是我的對手嗎?”
聽到這般囂張的話,木榕哪怕心里再不愿意承認(rèn),也不能否認(rèn)這話。
如今在這幻境里,能打過她的,真的沒有了。
他用余光瞟向從方才就開始默默為他療傷的安玉。
他的神情是那般的專注,眼里此時只有療傷一件事,哪怕姜棲梧對這般張狂的侮辱鄙夷,還有周遭對他的異樣目光,都經(jīng)不起他的任何波瀾。
可就是這樣,才讓木榕的心中的怒火越來越盛。
木榕終于鎮(zhèn)靜了下來,卻顯得更加他詭異,他扯著嘴角,“她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廢物。”
安玉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又馬上恢復(fù)了動作,對木榕的嘲諷置若罔聞。
“安玉大人,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木榕也不在乎他的回答,自顧自得說。
“靈秀山的山神大人,曾經(jīng)萬人敬仰,風(fēng)光無限,香火沒有一日斷過,可如今卻墮落到這步田地,沒有香火,沒有信眾,甚至連自己的命都快沒了,在余生還要與我這棵榕樹為伍,真真可笑至極?!?p> 安玉依舊不言不語,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只是他終于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因?yàn)槟鹃诺膫陂_始自己愈合,完好如初。
姜棲梧一直在旁邊看著,木榕的話一字不落的入到她的耳朵里,直到此刻她出聲:“季蘊(yùn),殺了他!”
季蘊(yùn)本就一直持劍站在一邊,自然看出了木榕的不對勁,聽到姜棲梧這聲吩咐,他當(dāng)即拿著長劍迅速攻去,沒有絲毫對姜棲梧的話生出一分疑惑和猶豫。
季蘊(yùn)的劍很快,馬上就要擦到木榕的脖子,安玉現(xiàn)在的實(shí)力無法拉著木榕逃跑,馬上用著靈氣以身為盾想要擋住季蘊(yùn)的劍,為木榕攔下致命一劍。
安玉閉上眼睛,打算赴死之時,便被一股力道打開。
“用不著你瞎管閑事!”
是木榕的聲音,安玉被木榕推開,他一個踉蹌?wù)局鄙碜樱а劬鸵娔鹃排c季蘊(yùn)纏打起來了。
“看來你也沒那么弱,還懂得保護(hù)那棵辱罵你的樹。”
脆耳的嗓音入耳,安玉扭頭便見是姜棲梧走了過來,他立馬著急的朝她道:“你快讓這位公子停下來!”
“為何要停?你的那棵小樹妖如今算是半只腳踏進(jìn)了魔道,季蘊(yùn)身為正派修仙者,對于這種作惡多端的魔怪,自然是要除魔衛(wèi)道才是。”
安玉眼眶紅潤,沉默再三繼續(xù)請求道:“一切過錯皆因我而起,由我一人承擔(dān)便夠了,請求貴主放過木榕一命?!?p> 姜棲梧扭頭,望進(jìn)他紅潤的眼眶,那不是一雙屬于山神的眼睛,而是一個屬于窮途末日之人的眼睛。
無助,絕望,晦暗。
“那你親自殺了他如何?”姜棲梧望著這么一雙眼睛,給他提出了一個建議。
幾乎是下一瞬,安玉直接回答:“不可能!”
“你縱容他鬧出這些個動蕩,不就為了繼續(xù)在這天地間活下去嗎?如今殺了他,你就能活?!?p> “不可!我是山神,我不可能傷害這座山任何一個生靈!”
“那其他生靈就該死?”姜棲梧冷嘲。
安玉低頭無話可說。
“你們這些個靠著天地自然孕育的神靈,不受六界約束,本該暢游于天地間,就算死都是消散在光輝中。你卻到了如此地步,不僅入了魔,還牽扯著別人一起墮落了魔道。”
說著說著姜棲梧嘴邊便沒了笑意,看著低頭不語安玉,哪怕是入了魔,他依舊是一襲青衣,溫潤如玉,周身聞不到半點(diǎn)魔氣,哪里看得出這是個墮了魔的山神。
“山神,是遨游不了天地的,甚至踏不出這座山?!?p> 安玉輕輕說著,再一次抬頭之時,換了一副樣子。
本該白皙無痕的臉上多了幾道紅褐色的紋路,蔓延至脖頸,生出幾分妖異。
“山神與其他天地孕育的神仙不同,我們生于信仰,最終也會死于信仰?!?p> 姜棲梧看到他的模樣,不過片刻,她喚道:“季蘊(yùn),停下!過來!”
季蘊(yùn)聽到她的呼喚,停下猛攻,朝她而來。
木榕拖著病體,來到了安玉身后。
姜棲梧手上捏了一陣法訣,朝那些被控制的弟子打了過去,那些弟子立馬無力癱倒在地上,陸陸續(xù)續(xù)恢復(fù)了一些神智,卻沒有絲毫力氣。
“帶他們進(jìn)神廟,出口就在神廟里,仔細(xì)找找,動作快些,否則就走不掉了!”
“一起。”季蘊(yùn)看著她道。
“一起就保不住那些人?!?p> “你可以的?!彼浪哪芰?,他也相信自己絕不會脫她的后腿。
姜棲梧皺著眉頭,冷聲道:“你在只會妨礙到我?!?p> 季蘊(yùn)清冷的臉上多了些許錯愕,看進(jìn)姜棲梧的眼睛,不過片刻便做好了決定,留下一句:“小心些,我在外頭等你?!?p> 木榕想要攔住他們,可季蘊(yùn)的動作太快了,還有姜棲梧的掩護(hù),他受了重傷根本無力沖破她的阻礙。
臨走前,季蘊(yùn)回眸看了一眼姜棲梧,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姜棲梧手中的捏著法訣的紅光在他回眸時驟然暗下。
“看什么看!”小魔主不滿他的速度,斥責(zé)起了他。
“貴主也不像面上那么冷漠。”安玉突然感慨,面上透了幾分欣慰,說話間又換了一副面孔,臉上溫和的笑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張狂的弧度。
“不過他們也跑不掉了。”
安玉沖著神廟打出一股黑霧。
黑霧飛快的穿梭,靠近了神廟,就要穿進(jìn)神廟之時,被一道淺紫色的屏障攔下。
安玉沒想到會如此,立馬知道是誰所為,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小魔主。
小魔主此時摸著下巴,朝他一笑,“話說,你現(xiàn)在也入了魔,是不是該朝本君跪下,按照禮數(shù)磕個頭,而后恭敬的叫本君一聲魔主?!?p> “你說什么?”安玉身子一顫,難以置信的看著小魔主。
“你該喚本君’魔主’,不該用’你’來稱呼本君?!?p> 姜棲梧一步一步靠近安玉和木榕,每走一步,腳下便生出一股渾濁的紫霧,伴隨著無形的威壓,朝他們越來越近。
她看著他們依舊難以置信的表情,咋咋嘴,不耐開口,“怎么著?還不信嗎?”
她的話語并不大聲,卻能威嚴(yán)的回蕩在整座山間。
見安玉和木榕還是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姜棲梧皺皺眉。
“跪下?!苯獥鄮е好睢?p> 木榕撲通,直接跪倒在地,根本直不起腰,咬著牙忍受著痛苦,根本說不了話,最后支撐不住暈倒在地上。
可他前面的安玉哪怕入了魔,在如此情況下,也依舊長身玉立,宛若還是當(dāng)年那個風(fēng)光霽月,不可冒犯的山神大人。
可姜棲梧都不用瞧他臉上的汗,便知道他已是強(qiáng)弩之末。
“貴主又何必折辱我們,如今在下不過是您的掌中之物?!卑灿褚е廊淌苤?。
“你如今身為本君的子民,卻欺騙本君,難道不該受點(diǎn)懲罰嗎?”姜棲梧收起威壓,笑著反問。
“不知貴主所說為何?”安玉舒了口氣,馬上又悶哼一聲,身體里的似乎有東西在翻涌,魔氣在他體內(nèi)肆意摧殘。
“還在撒謊?”姜棲梧挑眉,“如果你說實(shí)話,本君說不定會幫幫你?!?p> “你對我做了什么?”安玉捂著胸口,咽下喉頭的血腥。
“本君只是在召回屬于魔界的東西?!苯獥嗯e起食指,食指指尖泛著縷縷紫光,指節(jié)稍稍彎曲,安玉再一次悶哼出聲。
“別裝的如此柔弱,你不是還有后招嗎?試試看如何?看看你能不能逃出本君的掌心?!?p> 安玉的關(guān)注點(diǎn)卻在其他地方,“回魂玉是魔界的神器?”
“你不知道嗎?回魂玉有兩塊,一塊蘊(yùn)于天界,一塊蘊(yùn)于魔界,剛好你體內(nèi)的那塊蘊(yùn)于魔界,本君應(yīng)該能夠控制一二?!?p> 安玉神色莫辨,不知想到了什么,臉上的魔印忽明忽暗,最后如瘋癲了一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極了?!?p> 姜棲梧臉上帶笑,眼中無波,就這般看著安玉如瘋了一般狂笑。
“哈哈哈哈,沒想到啊,我千躲萬躲,各種精心算計(jì),想躲過死劫,到頭來最終是我自掘墳?zāi)埂!?p> “貴主不是想要回魂玉嗎?那便殺了我吧。殺了我貴主便能拿到回魂玉了?!彼娜缢阑?,凝望著姜棲梧。
“所以你到底為何要吞回魂玉呢?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就那樣在光輝下死去不好嗎?”姜棲梧揉揉額角詢問。
“在光輝下死去?哪里來的光輝?明明只有一座落魄的神廟而已。
我是山神,我因信仰而生,自我有記憶起便受萬人敬仰與朝拜,敬仰與朝拜越多,我的神力就越強(qiáng)大,而我也就能活的更久。
為了我能活更久,我便用盡全力,想方設(shè)法讓這份信仰不滅,所以我拼盡全力守著這座山盡萬年。
可這份信仰終究是滅了,而我終將要因信仰而滅?!?p> 安玉平靜的陳述著,臉上的魔印顏色越發(fā)濃重。
“我不甘心,憑什么我就要這般消亡,我來了這天地間萬年,日日夜夜都在照料這座山,用神力護(hù)佑著山里所有的生靈。
或許是我護(hù)佑的太好了,他們把我的護(hù)佑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即便不再信仰,這座山便會繼續(xù)那般美好。
直到我沒有那么強(qiáng)大,我的力量不足以完全互住這座山,他們便開始怨我,怨恨我的無用,最后義無反顧逃出這座山,讓我獨(dú)自在這消亡。
他們可以逃離,而我卻不能跨出這座山半步!甚至還不能活下去,究竟是憑什么呢?”
姜棲梧聽著他心中所想,說道:“我曾聽一人說過,山神是世間最蠢笨的神仙了,他們根本不會在乎自己的死活,只在乎自己的守護(hù)的山,哪怕最后無人問津的消亡,他們都會面含微笑,用最后一口氣祝福自己的大山。”
“我那時便想,天地間哪有那么傻的神仙,如今看來是我說對了,山神根本沒他說的那般癡傻。”
安玉自嘲一笑,他本該也那般癡傻的。
他吐出一口濁氣,“貴主,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