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之怒和布衣之怒的不同，這次算是讓高公公體驗到了。不可一世的福建市泊司稅監(jiān)高寀，也是平日里在八閩橫行霸道慣了。何曾見過這些刁民敢起來反抗過。
以往自己在這福州街頭見誰打誰，見到官員還有所收斂，遇見平頭百姓，就是打死也沒人敢過問一聲。
不過俗話說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這次總算是栽倒了一群書生手里。
他也是太忽視生員這個最底層的士大夫階層了。天朝自有科舉以來，這秀才-舉人-進士及第這就是讀書人的必經之路。
你只要踏入了這個體制，那么你就是這個體制內的人了。一旦有人要對這個體制內的人下手，那自然就會有人出來打抱不平。這些人又都是特權階級，歷朝歷代的朝廷都是靠他們在維系的。
今天高寀得意忘形的當街鞭打了一個生員，這在大明確實是不能接受的。
你要知道這時代念書的人才多少。
你要是知縣，境內死一個秀才，可能就幾年沒有俸祿了。要是死個舉人，基本上自己烏紗帽也難保。就是有這樣一個體制，才讓地主鄉(xiāng)紳，都削尖了腦袋要往這個體制內鉆。
村里有個秀才，那都是要告慰先祖的。要是家中出個舉人，整個家族，整個鄉(xiāng)里都臉上有光。你看看范進那身份，一旦中了舉，立馬就變成了文曲星下凡了。
所以高寀鞭打了秀才張有德，那就是動了士大夫的逆鱗。等于你和所有科舉出生的士大夫為敵了。
這種行為，你讓各級士大夫都沒有辦法在明面上保你。哪怕是平時有求于你的那些官員。這時候肯定也是閉門謝客，隔岸觀火了。
“干爹，怎么辦？這些書生會不會殺進來？”高寀身邊的胖太監(jiān)劉三早已經嚇跑了膽，方才他已經從梯子上看了一次了。差點沒讓那石榴一般大的石頭給砸到了頭上去。嚇得他蹭的就從梯子上滑了下來，這時候手上還是一陣生疼的。
“你怕什么？衙門的人沒來，一會朱總兵的人也會到的。在這福州城里還有人敢在太歲的頭上動土么？”這時候那高瘦太監(jiān)胡駒兒連忙說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兩人從來都是意見不合的。不過高寀就喜歡看到下面的人互相爭吵，這樣他在關鍵的時候再做出決定，才顯得他的決策英明了起來。
“你們都不要吵了，現(xiàn)如今最關鍵的是如何讓這些書生趕緊走人。這真聚在這門外，夜長夢多的。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p> 高寀說了句實在話，現(xiàn)在最重要的可不就是怎么支走這些鬧事的學生。要不真的乘亂殺了進來，那可后果不堪設想。
“是，干爹說得對！”這一胖一瘦兩個太監(jiān)異口同聲的回道。
高寀瞪了兩人一眼，罵道：“一群廢物，關鍵的時候就只知道敷衍老子！勞永嘉呢？”
這么多兒子里面，就這一個是科班出身的。
“回干爹的話，勞知府就在門前，攔著學生不讓他們進來呢。”那胖太監(jiān)連忙回道。
“那他怎么就不直接進來見咱家就是？門口攔著學生又能攔得住多久？”
“恐怕是事情太過突然，一時走不開吧。干爹息怒，我這就讓人去請勞知府進來?！闭f完那瘦太監(jiān)連忙出了門去。
不一會，還真的就把勞永嘉給請了進來了，勞永嘉這回也是焦頭爛額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待到高寀問他的時候，他想了想，說道：“不如，咱們還是去請巡撫大人吧。這會城門已經關了，朱總兵的人哪里還能進來?！?p> “這徐巡撫會來救我？”高寀奇了。
“干爹，你只需答應徐巡撫，不再理那澎湖紅夷人通商之事。他自然就會救您了?！眲谟兰蔚吐暫透邔u說道。
高寀略微沉思，覺得無論如何現(xiàn)在先保住命再說吧。這學生群情激奮，真把自己殺了。這法不責眾，多半陛下也不會怪罪他們。無非是重新排一個稅監(jiān)罷了。
“罷了，你去叫徐巡撫來吧。反正他早已經知道你是我的人了。”
“是……”勞永嘉連忙答應著。然后從那邊門出去，自己一路小跑的就趕往巡撫衙門去了。虧他穿著官靴還能跑得那么快。
到了巡撫衙門口，連忙求見巡撫大人，說有重大事件發(fā)生。待到門子回報，勞永嘉連忙又是一路急奔進去。
剛一進去，就看到巡撫徐學聚同都指揮使沈有容等，一干八閩重要官員都在，就連提學道的鄭大人，也早已經在這案上聽用了。
恐怕他們都是第一時間知道消息以后就過來了。
這會兒見到勞永嘉來倒也不覺得意外。
“勞知府，何事如此慌張??！”徐學聚老神在在的問道。
“回徐大人的話，不好了。學生們把高督監(jiān)的府邸給圍了。”勞永嘉說罷，又把事情起因都說了一遍。
其實徐學聚他們哪里還要勞永嘉來告訴，都早已經知道了此事了。
“既如此，高公公自己出來，同學生們道個歉不就好了。高公公態(tài)度誠懇，學生們肯定是會聽的。”
“大人，若有那么簡單就好做了。恐怕學生們這次是不會放過他了。下官剛才從高公公那來，高公公說了，只要大人前往搭救，那澎湖嶼紅夷人的事情，就由得您來做主了?！眲谟兰芜B忙靠近了徐學聚說道。
“那咱們就過去看看吧。”說罷，徐學聚就帶上了一干官員，也一起前往那高府門前去了。官員們數量又多，一時之間哪里有辦法那么快就過來。
勞永嘉沒辦法和他們一起慢慢的過去，匆匆忙忙的讓自己的轎夫一路跑著回了高府。
學生們越來越多，這一會的功夫，把高府的前后門都給堵了嚴嚴實實的了。
只見有的學生，已經點起了火把來。還有不少學生往高府里面擲著石塊。高府內不時的響起瓦片被砸碎，器皿掉落破裂的聲音來。
“都停手，都停手，巡撫大人到??！”勞永嘉讓衙役們高聲的喊著。
哪怕徐巡撫此刻還有半柱香的時候才能到，他也讓他們提前喊著。這真要在他的地盤上把稅監(jiān)給砸死了。他這個知府也就當到頭了。
巡撫、布政使都有自己的托詞，他這個當地父母官可就難逃其糾了。
陳亮和林釬都悄悄的躲在了人群后面。李慕白也想沖在最前面，卻讓林釬陳亮給拖了回來。
這種時候沖在最前面，馬上就要鄉(xiāng)試了，別平白的耽誤了自己的前程。
這種湊熱鬧的事情，前往不要做出頭鳥。尤其這個時代官府可是有決定權的。真要剝了你的功名，那前程可就完了。
勞知府擦了擦自己額頭的汗，看到遠遠的好幾乘官轎朝著自己緩緩的過來。這才安下了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