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外的大火坑里火勢很旺,卓清不斷地往里面扔著點什么東西,和以往燒起來大火的濃煙滾滾不同,往上升滾的是一股如天邊晚霞般的橘紅煙霧,看上去有種令人迷醉的迷幻感,火焰之中散出來一些說不出來的清香。
“蒙蒙啊,你先站遠一些,待會火勢會很大?!弊壳咫p目緊盯著火勢中央,臉上的神情肅穆,似乎想要透過火焰確認點什么東西一般。
小蒙默默地往后退了幾步,直到挨著泥磚房的外墻,泥磚房的外墻被蹭了幾下,一些已經(jīng)不再牢固的小泥塊就‘簌簌’地往下掉,她就這么挨著外墻饒有興趣地看著。
成年禮也是她不久后需要經(jīng)歷的,而這個神秘而莊重的儀式,基本上不會有邀請外人觀禮的可能,因為每個人的成年禮都只能有一次,被外界的干擾打斷的話,就再也無法重新舉行了,成年禮中斷是個很危險的信號,村子里也有不少戶的人家,因為成年禮中斷,導(dǎo)致自家孩子永遠都無法激活自己的能力,所以這是一次很難得的機會。
成年禮的儀式各家其實大同小異,按村里長老們的說法,這個儀式就是用來激發(fā)身體的潛在能量,達到激活自身特異性的目的,許多人在成年禮過后都獲得了不同的能力,當然也有人是天生異稟,一開始就會擁有一定程度的能力,像小蒙的身體素質(zhì),已經(jīng)不適用于“矯健”這種普通的形容范圍了,她也是天賦異稟的一員。
“阿醉,你來,不用怕?!?p> 卓清就站在大火坑前,熊熊的焰勢撩出的火舌讓她的幾根發(fā)絲開始有些發(fā)卷,額頭細細密密的小汗珠熠熠閃光,她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回頭朝阿醉招了招手,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百感交集,開心、緊張、不安、期盼,就如同臨產(chǎn)前的忐忑,她做了一整個早上的準備了,從外圍防護,到火坑燃燒材料,自家的孩子終于成長到可以經(jīng)歷成年禮的洗禮了,當母親的自然也應(yīng)該是開心的,可她的笑意滿盈的眼底卻有著一絲猶豫和悲傷。
阿醉上前去,火勢大得讓他有些皺眉頭,熱浪層層疊疊地撲來,但他沒有說話,一語不發(fā)地站在卓清旁邊,熱感讓他有些難受,但內(nèi)心卻有某種悸動在悄然萌芽。
“阿醉,你今年21了,一直待在阿爸阿母身邊,會不會有時也覺得,生活很無聊,很枯燥?”卓清走到他的身后,雙手放在他的肩上。
阿母的雙手有些滾燙,透過皮布傳達到身體仍然有一股明顯的灼熱感,這是阿醉的第一感受。但他也沒有亂動,他發(fā)現(xiàn)滾燙的只有那么一下子,然后就變成了一股幾乎要浸潤他身體的暖流,令他有種十分舒暢的感覺。
“偶爾......會......”阿醉有些支吾,“但是,能陪在阿爸阿母的身邊,阿醉覺得很開心,老先生之前教過我們,這個叫幸福感,阿醉覺得自己是幸福的?!?p> “是的,但也不全是?!弊壳逖垌械幕鹧孀兊糜行┥铄?,像是在回憶著什么一樣,“我們這一村的人,幾乎都沒怎么去過外面的世界,我們村子很大很大,想要走出去可能都要花個幾天幾夜,早些年的時候,我聽過一些人從外面回來的消息,但是很不幸,他們回來沒多久,就云去了。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們與生俱來的能力,其實都是獨一無二的,外面的人大多都不具備這種能力。”
“成年禮之后,意味著你將真真正正成為一個大人,你要學(xué)會肩負起做人的責任,家庭的責任,村子的責任。”卓清頓了頓,緩緩開口道:“這個世界很大,但是我們?nèi)?,只有這么一世,一旦云去,就徹徹底底,再也沒有可能再相見了,阿醉,你知道靈魂嗎?”
“額,不知道?!卑⒆硐胍膊幌氲厝鐚嵒卮穑穆曇粝袷怯行┚胍?,從阿母手上傳來的暖流,讓他有種如入夢般飄然的感覺。
“從很早的時候,村子里面就留下了很多的書籍,那些都是村子里的前輩、阿公們留下來的知識,是我們村子里最重要的寶物。從前,我們村子里出現(xiàn)過一位很特殊的前輩,他的特殊能力,是可以看到人身上的靈魂,也是那個時候我們才開始知道,我們本身的個體,是存在著兩種不同的東西,一個叫做肉身,另外一個叫做靈魂,村子里面的書籍有記載他的故事,還挺有趣的,阿醉你成年禮之后,也可以去找村長借來看看?!?p> “但是阿母要跟你說的,不是前輩的故事,而是真真實實的事實,人云去之后,靈魂還會留存一段時間,長短時間每個人都不同,比較厲害的人會留得長一些,而普通的人留存的時間會很短,所以,能看到靈魂的那個前輩,他用了他一輩子的時間,去研究這些靈魂,想方設(shè)法地想要保留靈魂存留在世上,甚至想要通過再找另外一個肉身,放入一個不同的靈魂,達成真正的轉(zhuǎn)世、復(fù)活?!?p> 卓清頓了頓,呼出的氣息像是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阿母?”阿醉有些疑惑地回了頭。
“你別轉(zhuǎn)過頭來,認真點看著火焰?!弊壳羼R上又把他的頭擺正,“聽歸聽,但是不能分心,你現(xiàn)在要做的事,就是認認真真地看著這個大火坑里面,什么時候你覺得可以了,就告訴阿母?!?p> “啊?可以什么?阿母,我怎么知道什么時候可以?。俊卑⒆碛窒肓晳T性地抬起手摸后腦勺,不過他才抬到一半,就又后知后覺地放了下來。
“這里會告訴你,什么時候可以的?!卑⒛傅闹讣庠竭^了阿醉的肩膀,輕輕點了點他的心臟位置,“少近一些蒙亢,別什么好的壞的都學(xué)了,人家一身本事沒學(xué)到,就學(xué)了個犯傻的時候摸后腦勺,笨死了。”
“好了,你專心看,我繼續(xù)講。剛才講到哪里來著......噢,復(fù)活。”
“這個世界,復(fù)活這種事情,是不存在的,轉(zhuǎn)生也是不存在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了,那就是沒了,就像天空不會有兩朵相同的云,人一旦云去了,那這朵云就永遠去了,不會再有了。所以啊,阿醉,你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天上飄著的不斷變換形狀的云,你以后一定要珍惜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阿母是個沒什么見識的婦人,從來沒有出過村子,也幫不了你什么,如果你心里面有想做的事情,阿母一定會支持你去做的,但是違背了本心和害人的那種事情,阿母可不允許你做哈。如果,你沒有想到有什么事情能做的,那就好好地呆在村子里,陪陪阿母,陪陪你阿爸,等哪天天氣再好些,我們一起把房子推倒了,重新做個新的,然后給你娶個漂漂亮亮的老婆,生個孩子給阿母玩玩......”
卓清的聲音像是有些刻意壓制的哽咽,但阿醉這次沒有再亂動了,也沒有開口問。
“哎,跑題了,說著說著就說歪了,你阿爸也真是的,肯定又是追哪個獵物追到不知道哪個山頭去了,自家兒子都要舉辦成年禮了還不趕緊回來,等他回來,阿醉你去把我們家里那塊生銹的鐵搓板洗一洗,這次得讓他跪夠幾個日升月落。”卓清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阿醉聽著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覺。
一種說不出來的淡淡的傷感,就像是至親即將分別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