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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狐臣

第一百六十章 走好不送

唐末狐臣 一語破春風(fēng) 3488 2021-09-08 00:45:20

  時間已過晌午,長安東面春明門,火焰延燒,點燃了小半邊城樓,黑煙卷在天空猶如一條黑龍騰空飛舞。

  劃過陽光的箭矢,自城下飛到墻頭,中箭的士兵拖著凄厲的叫喊墜下墻垛,劃過的墻面兩側(cè),一架架云梯上,數(shù)十上百人瘋狂攀爬,站上城墻握刀撲入結(jié)陣推來的槍林揮舞開來,斬斷槍桿殺得對方東倒西歪,或半空就被槍林刺入身體釘死。

  城外,洶涌攀爬云梯的人海之后,列陣的中軍旌旗林立,朱溫撫著馬鬃立在親衛(wèi)拱衛(wèi)的一段官道邊,沐浴這片陽光,望著前方廝殺慘烈的城墻,歇斯底里的吶喊、沖殺的無數(shù)人影,只是端了酒水抿過嘴邊。

  “彥章,你上去?!?p>  放下酒碗,持鞭指著另一個方向,“丁會、龐師古,你二人率騎兵兩千,步卒五千去北面設(shè)伏,黃巢脫困而出,必尋孟絕海等人,到時與沙陀人的兵馬前后夾擊!”

  馬背上,朱溫摩挲著粗糲的馬鬃,映在眸底的墻頭廝殺,已經(jīng)讓他沒多少興致了,那繁華的大城,不過一具空殼。

  朝廷的封賞他已經(jīng)拿到了,往后再沒有人敢說他乃碭山大盜了。

  能坐到今日,他知道是誰出力最多,可正因為如此,心里越發(fā)有些忌憚,他長長吸了口氣,緩緩?fù)鲁觯L安的輪廓,眼中顯出一絲糾結(jié)。

  一個人啊.......就這么一個人......亂了當(dāng)年縱橫天下的義軍,稀里糊涂的變成了今日這般模樣。

  眼睛瞇了瞇,他低聲喚道:“朱珍?!?p>  有將領(lǐng)騎馬上前拱手。

  “末將在?!?p>  “入城后......”朱溫臉上糾結(jié)愈發(fā)濃郁,最后語氣還是緩了緩,“入城后,將永樂坊一個院落保護起來,讓里面那位........齊國左相不要隨意亂走,待我入城后再說?!?p>  言罷,那名叫朱珍的將領(lǐng)重重抱拳,縱馬回陣的同時,一個斥候從長安南面方向快馬過來,翻身下馬與一個傳令官低聲說了什么,后者連忙來到中軍大旗下將剛剛得來的消息告知馬背上的朱溫。

  “跑了?呵呵,果然不出耿相所言?!?p>  朱溫笑了一下,摸著下巴一圈濃密的胡須,側(cè)臉看向身后諸將,“去兩人,帶上本部兵馬只追不殺,除了別讓他們走鄧州,往哪里趕都行。”

  如今事情已定,黃巢兵馬終究還是多的,能待在身邊的兵卒,戰(zhàn)力自然不低,自己這點家底全部砸上去,死傷多少,都會心疼的。

  還是讓其他各鎮(zhèn)節(jié)度使兵馬一起上去吧,反正自己該拿的都拿了,人要知足,尤其這種節(jié)骨眼上。

  “黃王.......就是不知足。”

  陽光走在云層,廝殺的戰(zhàn)事傳開,靠近渭、涇交集的一帶,安置流民的蓋洪、孟楷等人先后接到消息,起初以為誤傳,重新讓人去打探,然而過得不久,在另一處安置流民的孟絕海帶著兵馬過來,同行的,還有鄧天王駐扎涇河延岸軍營的五千騎兵。

  意識到氣氛的不對,幾人領(lǐng)著各自兵馬都未說話,陡然發(fā)生的戰(zhàn)事令人疑竇叢生,那朱溫跟隨陛下日久,甚至比他們當(dāng)中一些人的時日還要長,可謂左膀右臂,怎的說反就反了?

  幾人互相看對方的眼神,都有了些許警惕。

  氣氛上的變化來源消息的真假,尤其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不得不讓諸人敏感。

  正當(dāng)蓋洪說出心里所想,延綿行進的軍隊前方,隱約看到傳令的騎兵朝這邊飛奔,聲音傳達的模糊,但那令騎揮舞旗語,讓孟絕海一勒韁繩駐馬喊道:“朱溫果然謀反了,派了一支兵馬在前方攔截我們!”

  “直接殺過去就是。”鄧天王揮舞手里那桿大槍,甕聲甕氣地說:“老子早就想會會他麾下那個叫王彥章的小輩,正好過去收拾了,問問那朱大盜為何反叛!”

  他話語剛落下片刻,后隊有令騎飛奔。

  “敵襲,北面!”

  長龍似得的軍隊頓時驚慌,后路也有敵人,說明已入對方埋伏,孟絕海等將大聲嘶喊,將命令一層層下達,極力維持秩序。

  調(diào)動軍陣間,鄧天王縱馬過來,讓他們沖去東面突圍,尋找陛下,畢竟都曾是義軍將領(lǐng),麾下兵馬多少,心里清楚的。

  “朱溫正攻打春明門,過來伏擊的兵馬該是不多,老子去攔沙陀人,上回之仇還沒報,正好領(lǐng)教那什么狗屁李存孝?!?p>  如此說著,粗漢一夾馬腹,口中暴喝:“駕!”飛奔向了原野,呈在官道上的隊伍兩翼,一支支騎兵縱馬跟了上去,林野、一畝畝田地在視野中飛速倒退,迎面的風(fēng)里,縱馬在前的鄧天王,視野那頭,遠遠的,一條黑影成呈橫線蔓延上來。

  “呼嗬——”

  那是北方蠻夷獨有的吶喊,不知多少的沙陀騎兵蔓延過燦爛的天光,飄展的旌旗,有著‘李’字迎風(fēng)獵獵,卷起的煙塵里,無數(shù)翻騰的鐵蹄之上,一道道著皮甲、皮襖的身影在奔馳之中,抽箭挽弓指向天空。

  “駕!”

  鄧天王夾緊了大槍,粗獷的嗓門在風(fēng)里嘶吼:“準(zhǔn)備——”

  身后,以他為箭頭的騎兵四散開,下一刻,猶如蝗蟲般的箭雨掠過天空傾瀉而下,一支支羽箭拋落四散開去的騎陣,大多釘在地上,被馬蹄踩斷陷進泥里,一些扎入人身體、馬的身軀,頓時人仰馬翻,將上方的騎士重重摔了出去,被狂奔的同伴拋在了后面。

  兩邊都在接近,涌來的沙陀騎兵幾乎在同時翻出了鋼刀、長矛,為首的鄧天王已經(jīng)能看清對面狂奔的沙陀人面孔了,他眼中血絲布滿,瞪大了眼睛,挺著大槍猛地朝前一刺。

  口中大喊:“殺!”

  槍頭沒入對面狂奔而來的沙陀人胸腔,頂著人飛的同時,兩邊轟隆隆的馬蹄聲拉至零距離,狂奔的雙方騎兵,轟然撞在了一起,刀光、長矛撕裂衣甲血肉,戰(zhàn)馬與戰(zhàn)馬相撞,發(fā)出筋骨皮肉破裂的一連串悶響,瘋狂殺入對方陣列。

  “李存孝——”

  鄧天王挑飛一個沙陀騎兵,抹去臉上鮮血仰臉大吼,“出來與老子廝殺!!”

  咻!

  一支羽箭劃過奔走廝殺的身影縫隙,鄧天王本能的拔刀朝那邊猛地一斬,將箭矢斬開,目力所及的前方,一員沙陀將領(lǐng),著獸頭披膊,銅鏡鎧騎一匹火紅的戰(zhàn)馬背上,一襲白披風(fēng)獵獵翻卷。

  目光威凜的正看過來。

  與此同時。

  呈橫線蔓延而下的沙陀騎兵,正中間的騎兵與齊兵糾纏,兩側(cè)的沙陀人如同鳥雀扇開的翅膀,繞過了中間的戰(zhàn)團,朝著撤離、突圍的孟絕海率領(lǐng)兩萬余人背后沖去。

  這邊,已經(jīng)與攔截的朱溫兵馬殺做一團的孟絕海、蓋洪、孟楷等人聽到來自后隊的嘶喊,下一刻耳中馬蹄聲自后方轟鳴咆哮。

  “走,不要戀戰(zhàn)!”

  蓋洪舍了龐師古,推開對方一刀回頭,沙陀騎兵鐵蹄蔓延,如潮水般自原野上沖擊而來,繞過那邊廝殺的兩方騎兵,猶如巨人的手臂,環(huán)抱這邊的后隊。

  然而,他的聲音終究渺小,被周圍凄厲的叫喊、兵器的碰撞掩蓋了下去。他看著已經(jīng)環(huán)抱而來的兩支沙陀騎兵,嘆了一口氣。

  下一刻,殘酷的廝殺瞬間在后方掀了起來,整個往前沖的陣列終于在堅持了半柱香后崩潰了。

  士卒瘋狂叫喊,滿地亂跑,眼中俱是惶恐,然后被沖散,只得不要命的往前沖擊,將前面與龐師古、丁會作戰(zhàn)的孟絕海等人軍隊沖的東倒西歪,一時間,軍陣亂了,被龐、丁二人抓住機會正面掩殺過來,硬生生將萬余人的兵馬撕成兩半。

  “走走!快走!”

  “后隊的不要亂——”

  無數(shù)的嘶喊慘叫夾雜在全是倉惶奔走人影當(dāng)中,孟絕海、孟楷等人殺了數(shù)人,見無法挽回,只得帶上親衛(wèi)突圍朝南面逃竄。

  .......

  “陛下,這邊!”

  “那邊也有兵馬!”

  長安南郊,往東南方向撤離的隊伍,此時正倉惶返回,雖說兵馬多,但并不知設(shè)伏的敵人又有多少,途中中伏急忙抽身轉(zhuǎn)向,沿著來時的路返回,卻是被幾股不知數(shù)量的兵馬四處伏擊,好在對方殺出前,黃巢都讓尚太尉領(lǐng)兵撤走。

  “朱溫這廝.......是想要絕我之路!!”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之下,黃巢又來到長安前,眼下他哪有還有皇帝的儀容,冕冠早就摘了下來,一頭斑白頭發(fā)凌亂的垂散肩頭。

  就在準(zhǔn)備轉(zhuǎn)進西面,進入大山,陡然有兵馬正從那邊過來,眾人連忙戒備列陣,遠遠便看到孟絕海、孟楷等將神色狼狽,身后跟從的兵卒不足三千,一個個面色驚恐,顯然遭受到了襲擊。

  能如此這般模樣,自然不會是朱溫一伙的。

  “陛下!”

  見到這邊馬背上的黃巢,孟絕海也算松了一口氣,急忙帶兵過來匯合,與孟楷兩人下馬拜見,君臣相見,兩眼都有些濕紅。

  “呵呵.....想不到朕縱橫南北多年,竟有這般凄涼境地,不過也罷,再來便是?!?p>  黃巢將二將攙扶起身,如今還跟在身邊的人已經(jīng)不多了,諸如張歸霸三兄弟、趙璋、鄧天王、葛從周等將,都不知所蹤。

  “或許還在城中與朱溫的人血戰(zhàn),陛下,干脆反奪長安!依城而守,實在不行,末將等人再護你突圍,好過在外面被人用騎兵追趕!”

  聽完尚讓的話,黃巢沉默了片刻,點頭應(yīng)允,翻身上馬:“走,回長安,趁朱溫那廝還沒控制城門,反奪回來!”

  一行人拿定主意,重新整合了兵馬,算上孟絕海帶來的,也有三萬余人可用,當(dāng)即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德明門推了過去。

  然而,快至城門,來時尚敞開的城門緊閉,尚讓縱馬上前喊話,被人一支箭差點給射中,急忙后撤再看,城頭上,一個個士兵挽弓守在墻垛后面。

  張直方披甲持矛,另只手壓著劍柄,站在一個步盾后面哈哈大笑:“陛下既然出城,就不要回來了,此門今日可不能通行!”

  “你......”黃巢‘鏘’的拔出寶刀指去城樓,“朕當(dāng)初就該將你們這些降臣殺干凈!還有那耿青——”

  耿相?

  孟絕海、孟楷等人詫異的望去須發(fā)怒張的皇帝,再看去城頭,兩道身影相攜而走,其中一人面容黝黑,系著綸巾,一身衣袍清雅走到墻垛后,朝下方齊國兵將禮貌的拱起手,像是在說什么,可惜尚遠,聽不清楚的。

  傳到黃巢、孟楷、孟絕海、尚讓耳中的,隱約只有一句。

  “.......慢走不送?!?

一語破春風(fēng)

來遲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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