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有些‘同伴’就是用來賣的
“.......本縣也跑了?!?p> 一身皂色窄袖袍衫的趙弘均,挺著圓鼓鼓的肚皮,頗為得意的咧嘴攤手,看著走來的耿青,唇上一字胡都笑的舒展開。
“是否有些驚......”
后面‘喜’字還未出口,回答他的,便是一記拳頭呯的打在眼眶,‘哎喲’一聲慘叫出來,一側(cè)林子里,鳥雀嚇得亂飛。
胖縣令跌跌撞撞后退,抬手指去對面,“你敢.......”的話語下一刻,又是一記老拳砸在他那張大圓臉。
耿青壓著他到了地上,騎到對方胸口,雙拳如風(fēng),雨點般落下,脂肪都當出一圈圈漣漪來。
周圍全是呯呯呯的擊打聲,以及地上胖縣令的哀嚎求饒。
“別別.....那里不行.......疼疼疼疼.......”
“哎喲喲......骨頭要斷了.......別打了......”
“我想要活命啊,又不想當叛臣......哎喲.......不就只能跑嗎?!”
趙弘均一路的女子抱著包袱想要過來,可周圍還有許多帶著兵器的江湖人,便不敢動作,怯生生的立在路邊;那邊,耿青從胖縣令身上下來,揉著拳頭,“誰不想活,可你是父母官,飛狐縣最大的那個,你跑了,下面的怎么辦?虧得昨日上午,你那般大義凜然的神色?!?p> “本縣走時,給他們留了字條,若是守不住,許他們投降.....哎哎,你干甚,又打本縣做......啊啊啊.......”
原本走開的耿青,挽了一下袖子,又走了回來,照著坐地上的胖子就一陣拳打腳踢,惹得中間馬車里,王金秋探出頭來,問了一句“大柱,怎么停下來了?”時,他才收了拳腳,地上趙弘均垂下護臉的雙臂,朝后退開去的青年,憤慨的喊了聲。
“本縣怕死,有錯了?!”
陡然間到青年抬腳,本能的抬手擋去面門,那邊,耿青放下腳,并未真的踹過去,此時距離晌午還有幾刻,他看了看天色,回頭望去來時的山路,若是抄近路,傍晚也是能趕到飛狐縣的。
可......他目光掃過周圍,一輛輛馬車等著前行,三十多個幫眾也都在看他,若是離開返回,隊伍怎辦?
到時去了城里,那頭犟牛也不一定會跟自己走,到時再出城,能否追上車隊不說,萬一要是中途走岔了,雙方錯開了方向,后果就真的難說。
“耿先生,你準備返回飛狐縣?”竇威聽到動靜從后面巡視過來,那縣令的話,多少聽到了一些。
耿青沉默了片刻,揮手讓車隊繼續(xù)前行,朝大漢搖頭笑了笑,“不去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若是不死,還是再能見的,我們走吧?!?p> 空氣里,鞭子‘啪’的抽響,馬蹄、驢蹄邁開,車轅再次轉(zhuǎn)動起來,碾著崎嶇的路面、細石搖搖晃晃行駛過去,坐在路邊的胖身影衣衫狼狽,發(fā)髻凌亂,烏青著兩眼,看著面前過去的車身、人影。
“本縣怎辦?本縣怎辦?捎我一程啊......”
嚷著,拉去‘妻子’的手站起來,從她懷里奪過包袱挎在肩頭,將鼻下的鮮血吸回去,趕忙跟上車隊,走在側(cè)方,不時追上前面的耿青,露出諂笑。
“兄弟......有話說的好,打是為親熱,縣衙的時候,我不也時常照應(yīng)你嗎?呵呵......要是不順心,你再揍一頓也可以,不過今日不行了,一天幾次,很傷身體,改日如何?先讓我跟著隊伍走一段,一起去長安,路上隨你折騰?!?p> 與竇威交談了幾句的耿青,回過頭來,看著面前諂媚的縣令,皺起眉頭。
“這些話,從你嘴里說出,怎的感覺有些惡心。”
“嘿嘿,你就當我是婆娘不就行了?!?p> 耿青上下打量他:“就你?”
胖縣令趕忙整了整凌亂的發(fā)髻,干咳一聲,挺起胸膛、鼓鼓的肚皮,“本縣像你這般年輕時候,也是一個俊后生。”
呵呵.....哈哈......
隨車的幫眾大多爽直的性子,聽到他這番話,俱都笑了起來,趙弘均見周圍人發(fā)笑,神色肅穆認真,急的指著自己:“本縣豈會說謊,想當年,那也是頗為英俊.......”
絮絮叨叨的話語跟著車隊緩緩沿著山間道路向西南蜿蜒遠去,不久之后,穿過了這片山林,離開飛狐縣的范圍,遠方的山勢延綿陡峭,道路上衣衫襤褸、拖家?guī)Э诘娜艘苍桨l(fā)多了起來。
為了避開流民,耿青暫時讓車隊停留林野里,帶著人打探了附近的小路,隨后繼續(xù)在山野間穿行,速度雖然會慢上一些,至少相對安全,只要抵達定州,后面的路便好走了。
然而,終究是一廂情愿的想法,前面探路的幫眾回來,告知了耿青前方發(fā)現(xiàn)了許多尸體,看模樣也是舉家躲避戰(zhàn)事去往定州的。
車隊過去那邊時,耿青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視野之中,尸體橫七豎八倒在山道上,尸身多數(shù)刀傷斃命,也有箭矢的創(chuàng)口,不過想來箭矢被對方收回,數(shù)十人無論男女都被扒去了衣裳,當中七八個有些姿色的女子更是被辱過了,大開著腿,下體一片狼藉。
中間還有馬車留下的殘骸,看車輪的軌跡,卻是通往道外的懸崖,站在邊沿向下看,隱約能見砸倒的樹木。
“是城里蔡家的,剛才我看到蔡游了,身中兩刀,脖子都被劈開,跟他妻子躺在一塊,似乎是看著妻子被.......”
“別說了,將尸體搬開,我們抓緊時間?!?p> 耿青臉色很不好看,若是他們速度快一點,在蔡家之前來了這邊,說不得遭禍的便是他們這支車隊。
眼下,不知是山匪,還是沙陀人,但有一點,山匪不可能將人盡數(shù)殺死,尤其是女子,多數(shù)會擄回山寨,除非是有任務(wù)在身的輕騎,順道打打肥羊,擄了錢財,發(fā)泄一番后,便將人殺了離開。
車隊駛過路旁堆積起來的尸首,巧娘透過車簾看了一眼,嚇得縮回車廂角落瑟瑟發(fā)抖,饒是見過些許世面的白蕓香,臉上也是慘白一片,想起耿青之前勸說她離開的那番話,果然應(yīng)驗了。
‘若是待在城里,城門一破,賊人入了城,我便是跟外面那些女子一樣了.......’
外面捉刀而行的金刀幫幫眾整日打殺,可在這種環(huán)境下,也是緊張而忐忑,所有人臉上保持著冷靜,實則心里都蒙上了一層即將發(fā)生戰(zhàn)事的陰霾。
過了這片山道,到的一個山坳時,保持一定距離探路的幫眾忽然回來,臉色有著慌張,“地上有許多馬蹄印,想是剛剛過去不久?!?p> 天色將暗,耿青眼下腦子里有些混亂,這種軍事上的事,他從未接觸過,真要預(yù)測對方動向,顯然做不到。
“天快黑了,就算對方?jīng)]走遠,也不可能再進這種懸崖陡壁的山道,今晚就在山坳過夜,記著別升火,否則暴露位置,被人看到。”
大抵說了幾句,讓竇威著人將馬車全部趕到山坳里來,圍成一圈,眾人便在圈內(nèi)休整,老人、女子則仍舊留在車中休息。
昏黃的陽光落下山頭。
黑夜沿著山脊將這方天地籠罩,星月掛上夜空,籍著清冷的夜色,黑漆漆的荒山野嶺,如同雌伏的兇獸,陰森而恐怖。
嗚~~
夜狐在林中嘶叫,小狐貍抖著毛茸茸的耳朵跑到車輦蹲坐,好奇的看著周圍陌生的山林,撫動車簾里,耿青安慰了父母兩句,轉(zhuǎn)過臉來,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知道她有過被劫掠的陰影。
“不害怕,我還在,就不會有事?!?p> 耿青收回手,輕聲對巧娘說,隨后從車里出來,將一張破舊的薄毯丟給靠著車轅瞌睡的趙弘均,還有跟他逃出的女子,那根本不是他什么妻子,而是縣衙后院里的一個丫鬟。
“兄弟,你說咱們不會有事的,對吧?”
胖縣令將毯子蓋去女子,鼻青臉腫的湊上來,見到耿青側(cè)過臉瞪他一眼,趕緊縮回車轅那邊靠著,又有些不放心的問了句:“你到哪兒去?”
“撒尿。”
回了一句,耿青走過馬車,去外面解開腰帶,放出憋了許久的尿漬,微黃的水柱劃過弧線澆去草叢,轉(zhuǎn)身回走時,忽然在一輛馬車停下腳步。
相隔一個車廂,隱隱約約聽到幾人的聲音。
“這一路走下來,心驚膽戰(zhàn),不如走了算了?!?p> “......我也覺得,跑去長安作甚,就在北方不好?但就這么走了,老子有些不甘心,這車里這么多好東西,夠咱們所有兄弟當個富家翁。”
“當富家翁有甚好的,看看那蔡大戶,還不是像狗一樣被人殺了。要我說,干脆明日路上時,與其他兄弟通通氣,將東西擄走,咱們呼嘯山林,那才叫痛快!”
“除了錢財,不如將那白蕓香也一起帶走......早就饞她身子了?!?p> “呵呵......兄弟饞完,便輪到我們.......”
“要不一起?”
.......
輕言細語的交談,有人不放心,起身走去馬車周圍看了看,見沒人,繼續(xù)回到三個同伴當中擰開酒袋邊說邊喝起酒。
不遠,另一輛馬車陰影里,耿青面無表情的轉(zhuǎn)過身悄然離開,回到自家那輛驢車前,從里面一個屬于他的包袱里,摸出一個紙包,那是還在城中時,托人買的一些毒藥,用來浸泡鐵屑用的。
紙包打開,耿青沉默的從那堆家當里,摸出一只陶碗,將粉末倒了進去,隨后摻水攪勻,將旁邊的米袋解開,將毒水傾灑上去,用手攪上一番,便將陶碗丟去驢車下面,口袋重新勒緊,走回胖縣令那邊籠著袖子坐在地上睡去。
天蒙蒙發(fā)亮,陽光破開云隙照來山坳,耿青微紅著眼睛起來,才發(fā)現(xiàn)身上不知什么時候蓋了一張薄毯,片刻,巧娘從馬車里探出身子,紅著臉過來向他討要,經(jīng)過一夜,她精神恢復(fù)的還算不錯。
營地漸漸有了生氣,眾人紛紛回去各自的馬車那邊,繼續(xù)前行,耿青找到竇威,指了指中段兩輛馬車附近的幾個幫眾。
“讓他們跟驢車那邊的幫中兄弟交換一下。”
雖然有些不明白,竇威向來聽習(xí)慣了差遣,便點點頭,提著刀過去將那幾人安排去護送驢車。
不久,車隊拖著一片車軸吱呀低吟上了坡道,繼續(xù)沿著這條山道去往另一座大山。
遠方,一支百余人的騎隊繞過山腳上了一座山崗,率領(lǐng)這支騎隊的,是一個名叫邪忽兒的沙陀將領(lǐng),他正從睡夢里醒過來,打著哈欠掃過周圍地勢,一旁,戍副忽然打馬靠近,在他耳旁低語一句,捏著鞭子,指去另一個方向。
遠遠的,蜿蜒山道間,一支車隊貼山緩緩而行。
“羊......”
他說的是突厥語,隨即拔出腰間兵器,周圍百余隨騎頓時“哇——”的掀起狂熱的呼喊聲潮,一勒韁繩,牽著馬頭調(diào)轉(zhuǎn)方向,沿著下面山坡奔涌起來,朝著對面山腳直插過去。
轟隆隆的馬蹄聲、聲潮響徹。
相隔數(shù)百丈之遠也是能聽到的,行走的人群回望,坐在車輦上翻著地圖的耿青也偏頭朝那邊看去,眸子陡然的縮了一下。
竇威提著刀跑來:“是沙陀人,他們昨日沒走遠,也在附近宿營。”
“麻煩了......”
耿青皺著眉頭,看著拖著塵煙沖下山坡的騎兵,目測足有上百人,還都是輕騎,要追上他們這支車隊不過半柱香。
“把后面不怎么值錢的兩輛馬車砸了,把山道堵上,駑馬讓人騎著,抓緊腳程離開?!?p> 語氣頓了頓,他忽然下意識的看去最后面那輛驢車,眼睛亮了起來,想到了一些事,便又吩咐了聲。
“讓幫眾就近上馬車,擠一擠,沖過這里!”
命令一層層下去,動手的幫眾將選出的兩輛馬車,將車廂砸爛,卸下了輪子擋在后面,旋即,紛紛跑去自己護送的馬車上,擠去車輦,駕車的幫眾抖動韁繩,促著馬匹加快了速度。
哐哐哐——
車轅飛快起伏,一輛輛馬車前前后后沿著山道飛快行駛,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里,忘記了后面一輛驢車,拉著幾袋糧食、兩籠雞鴨緩緩而行,仍由那四人抽打鞭子,青驢只是叫上兩聲,慢悠悠的走動。
“走啊,快點走——”
“他們追上來了!”
有人回過頭,驚恐的視線之中,轟隆的馬蹄聲蔓延過來,一道道騎馬的身影呈長龍沿山道狂奔,當沖上這邊,兩輛車廂滿載一些瓷器堵在了路中間,以及前面不過二十丈距離的驢車,和上面瘋狂舞著鞭子嘶喊,不停回頭的四個漢人。
咻!
箭矢躍過下方的堵塞物,朝那邊射了過去,釘在了人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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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破春風(fēng)
昨天一章有錯了,不是雁門關(guān),雁門關(guān)還在蔚州上面......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了。 今晚就一章了,四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