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阿姨唱的真好聽,我若猜的不錯,這段是北宋真宗之妃、仁宗之母李太后的唱詞?!蓖醴宓共皇枪ЬS,蘭若蕓確實有些京劇功底。
正所謂知音難求,蘭若蕓面露欣慰:“不錯,這段‘遇皇后’,就是貍貓換太子中的一折?!?p> “是啊,李太后雖然苦守寒窯,可最后總算搬駕回朝,劉妃雖然權(quán)傾一時,最后還不是被逐出皇宮,貶為庶人?!逼鋵嵾@都是稗官野史,王峰順著蘭阿姨心境意圖,當(dāng)然得撿好聽的說。
蘭若蕓本來是隨口一唱,也不是為了借古喻今,可是這小伙子說話機(jī)靈,不住面露笑意:“劉妃、郭槐這些都是歷史上的壞人,落得凄涼下場也是活該?!?p> 本來王峰一直順著阿姨口風(fēng),不過聽到這一句,反而老實不樂意:“劉妃攝位圖寵,有呂、武之風(fēng),當(dāng)然算是個壞人,不過太監(jiān)郭槐不但不算壞人,在我看來還是個大大的忠臣。”
蘭若蕓聽得一愣,不解地問道:“宦官郭槐為虎作倀,協(xié)助劉妃迫害太子生母。怎么能算忠臣?”
“郭槐作為劉妃心腹,對主人忠心耿耿,迫害李后那也是劉妃指使,他不得已而為之。而且他作為包拯好友,事情敗露后痛飲絕情酒、擲杯斷交,一人攬下所有罪過,欣然赴死,這才換來劉妃的從輕發(fā)落。就連包青天都敬重他是條重情重義的漢子?!?p> “可他是個太監(jiān)?!?p> “太監(jiān)只是身體的缺失,但不代表德行的缺失,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站在他的立場上,當(dāng)然是個大忠臣?!?p> 王峰這一番話,哪里是在替郭槐辯解,完全說的是自己心里話,而且字字血淚滿盈,都是發(fā)自肺腑。只不過顯得慷他人之慨,外人看來反倒有幾分滑稽。
“這番理論我倒是頭回聽說,不過說明你挺有自己的想法。”還好蘭阿姨沒怪他失言,而是覺得這小伙子有些意思,特別留意問道,“你叫名字?”
如何自己介紹,王峰早就有所準(zhǔn)備:“我叫王峰,是您女兒劉卓然的同學(xué),說起來這份工作還是劉小姐幫我介紹的呢?!?p> 這種事情沒可能瞞的住,不如第一次先自己說出來,顯得沒有刻意安排。
蘭阿姨止不住地意外,一雙桃花眼上下打量,這個小伙子身著一套筆挺的西裝,眉宇透出一絲文氣,除了皮膚有點兒黑,相貌還算挺帥。而且他的名字,總感覺有些耳熟:“王峰,然然好像跟我提起過你,是不是打籃球的那個?!?p> “對,我和劉卓然是一個籃球社的?!?p> “好像聽然然說你學(xué)習(xí)還不錯,應(yīng)該不愁找工作的。怎么跑到我們酒店上班了?”蘭阿姨也是關(guān)心,更多的是好奇,為何這個年輕人會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王峰當(dāng)然不能隱瞞,一五一十的把自己打架受傷,得罪許家少爺被開除,沒辦法畢業(yè)的情況說給阿姨聽,只是沒細(xì)說打架的理由,回避了原來自己和劉小姐的曖昧關(guān)系。
“哦,原來如此,你一個名牌大學(xué)生,來酒店做服務(wù)員,也是受苦了。”命運沒能站在他一邊,是個不容易的孩子,這點和自己還有幾分相似,蘭阿姨心里對這個孩子多了一份疼惜。
“我家里條件不太好,只想好好干,在城里立足。而且行行出狀元,我也不覺得屈才?!?p> 這樣打過照面,而且留下不錯的第一印象,王峰和蘭阿姨的接觸機(jī)會便多了起來。
蘭若蕓一個人本來也是苦悶,女兒臨畢業(yè)也很忙,現(xiàn)在留著這個小伙在身邊,反倒是多了個說話的伴。
而且王峰又是何許人也,中國上下幾千年,要是論服侍女主人周到體貼,他不是第一,至少也位列三甲。很快蘭若蕓就發(fā)現(xiàn)有了這個年輕人,自己的生活被伺候得舒心清閑,還總能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一天有朋友送了蘭若蕓一串黃玉佛珠,她拿來把玩一陣,總覺得不太滿意,就隨手放在一旁。王峰來打掃衛(wèi)生過看見了,他擦拭一番,嘴上嘟囔了一句:“可惜,可惜?!?p> 蘭若蕓正在敷臉,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便開口問道:“為什么說可惜了呢?”
王峰恭敬地回復(fù):“這串佛珠質(zhì)地滋潤、晶瑩剔透,是上好的和田黃玉,可惜珠子過于渾圓憨厚,配上這金絲麻線,顏色過于單一,顯得有點笨重、不夠高雅。”
他又說中了女人的心思,這串佛珠普一看不錯,可帶上后總覺得不好看,又說不出什么原因,確實有可能是設(shè)計裝飾的毛病。
蘭若蕓頓時覺得有理:“喲,我這幾天發(fā)現(xiàn)你眼光不錯,沒想到對佛珠還有研究?!?p> “要是拿給我,不用很復(fù)雜技法,就能把它改成宮廷樣式?!蓖醴寮?xì)看了不一會兒,仿佛已有成竹在胸。
蘭若蕓已經(jīng)知道這個小伙子鬼點子多,就依著他的意思,讓他拿去試試。
次日王峰請了一天假,跑去文物市場,找了一個做玉器加工的攤位,守著師傅加班加點,短短一天之后,就帶回了改好的佛珠串。
蘭若蕓拿著這串佛珠,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她原以為最多拿去是換個串線之類,沒想到連樣式都認(rèn)不出來,根本就不像同一件物品。現(xiàn)在的每一顆黃玉珠子,都增加了精細(xì)雕工,以淺浮雕手法琢做蓮花,每三顆蓮花珠用一片橄欖核隔開,黃褐兩色協(xié)調(diào)一統(tǒng)。從一件文玩俗物,搖身一變成了一件精美的工藝品,而且多了佛家莊嚴(yán)貴氣。
“這還是我那一串么,怎么完全認(rèn)不出來了?!?p> “當(dāng)然是啦,我只不過自作主張加了一些淺雕工,阿姨可不要怪罪我。”
“怎么會呢,這蓮花形狀我特別喜歡?!碧m若蕓撫摸著這溫潤細(xì)膩的黃玉,覺得愛不釋手。
“這樣式有個名字,叫‘凈蓮含苞’,比喻清蓮清凈,我選用這個樣式,也是希望蘭阿姨少有執(zhí)念,遠(yuǎn)離煩惱?!?p> 如果一個女人之前享受萬般呵護(hù),而年老后又被丈夫拋棄,總會覺得世事無常,精神缺乏寄托,便會在佛教教義中尋求慰藉。這倒不需要王峰花心思猜度,他在后宮見得多了,哪一個失寵的后妃,不是日日青燈古佛相伴。
隨著年紀(jì)增長,蘭若蕓越來越迷上佛教,這串凈蓮含苞的黃玉,徹底擊中她的心扉,她對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不光喜歡,甚至生出了一絲依靠之情。
不為別的,他,懂我。
這就足夠。
“你真是用心,改這樣式花了不少錢吧?!?p> “不貴,雕工師傅見我懂行,他也不敢多要,就收了兩千塊手工費。我剛發(fā)工資,正好夠用?!逼殉蛇€算膽小老實,再不敢克扣王峰薪水,這個月給他按正式員工發(fā)了三千多工資。
“那怎么讓你花錢。”蘭若蕓心痛孩子,拿出一整沓鈔票,“給你一萬塊,多出來的就算你的辛苦費了?!?p> 王峰知道這是阿姨一番好意,推脫一番,便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蘭若蕓看他有這眼光,執(zhí)意不讓小伙下班離開,拉著王峰把自己的珠寶玉器全拿出來過眼一遍,讓他幫忙參謀搭配。
王峰這雙眼睛也是見過世面的,在他眼下看過無數(shù)奇珍異寶,蘭阿姨的家當(dāng)都是高檔貨,可和大內(nèi)皇宮所藏比起來,那又再普通不過了。
他把這些珠寶分門別類,有些還不錯的留下,有些可以修改的提出來,和蘭阿姨一直聊到天黑。
蘭若蕓見時間不早,就留下他吃飯,又聊起了不少家常,覺得這個王峰如此親切,倒像是自己的家人一樣。
接下來的日子里,蘭阿姨更是對他親密有加,幾乎每天都要拉著王峰聊上許久。王峰當(dāng)然知道自己已經(jīng)獲得這位太太的寵愛,可在同事之間絕口不提此事,他現(xiàn)在不是太監(jiān)之身,絕不能讓旁人胡亂猜想非議。
但有一個人,是一定瞞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