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伯仁離開壽陽時,鄭安暗中派人監(jiān)視,直到離開壽陽地界才返回,所以并不知道王三告狀之事。
鄭安考慮到魏伯仁會對壽陽下屬四縣發(fā)難,已經(jīng)提前派人通知,做好應(yīng)對準備。這還不算,更主要的是,他要得到巡撫衙門的意思,所以他連忙寫下書信,將魏伯仁來壽陽的情況以及自己應(yīng)對的策略寫清楚,差人送到省城去。
陳萬全得到鄭安的書信,心里也閃過一個念頭,鄭安的種種安排,能否得到魏伯仁的認可還不知道?雖說魏伯仁只是個六品知事提拔而來,可這人的腦子非常聰明,恐怕一般的招數(shù)很難糊弄住他,這也是他擔心的。
鄭安在壽陽按兵不動,實施拖延戰(zhàn)術(shù),只能暫時性的,捐銀勢必要進行,只是捐銀數(shù)字多少而已,并不礙事,倒是魏伯仁勘災(zāi)的深入,歷年賑災(zāi)款用度會是件棘手的事情。為此,陳萬全已經(jīng)交待吳富貴引起重視,以防意外。
接近年底,按巡撫衙門的安排,許多府縣開始向巡撫衙門呈報述職報告。這是巡撫大人繁忙的時候,也是應(yīng)承收受財物的時候。這些天,他正仔細審核上報的述職報告。
他將鄭安的履職報告找出來。鄭安述明了自己遵奉朝廷之命,努力履行的事實:一是每月巡視鄉(xiāng)里兩次,匯同紳士鄉(xiāng)耆一起,宣講朝廷頒布的施政法令,使當?shù)匕傩障ぶ?guī)矩政策;二是自己沒有違犯法規(guī)、挾私舞弊等情節(jié);三是衙門個人所需之蔬菜柴米等日用之物,都是在集市上照市價現(xiàn)金購買,并無特殊例外;四是經(jīng)常督查并要求各縣和地方鄉(xiāng)保,嚴格履行各自職責,認真查辦所管轄區(qū)域事務(wù);五是自己經(jīng)常親赴各鄉(xiāng)各村集市與寺廟觀庵等處,巡查奸匪逃盜賭博私販等違法亂紀行為。
陳萬全看看了之后,寫上“一等稱職”評語,命人封好,再呈報吏部、都察院、大學士。
正在這時,下人報吳富貴大人來訪。
吳富貴進來之后,帶來的消息仍然沒有什么價值。從各地的情況看,觀望情緒明顯,部份受災(zāi)地區(qū)得不到必要的救助,百姓有怨言,個別縣還有災(zāi)民去縣衙請愿,要求放發(fā)賑災(zāi)款。
“大人,照這樣下去,鬧出民變可不是事情啊?!眳歉毁F著實有些擔心起來。
陳萬全早就知道會有這些事情發(fā)生的,當初呈報巨額救災(zāi),只因壽陽受災(zāi)較重之故,如今朝廷明令自救,各縣理應(yīng)盡快行動起來,安置災(zāi)民??蛇@些縣歷來是伸手要賑災(zāi)銀子,還在等待撥銀。這樣等待下去,必定壞了大事。
“各縣習慣于向上要銀子,今日朝廷突然不給了,他們一時還適應(yīng)不過來,豈有此理。你們立即通報各地,讓他們將衙門銀子先用上自救,不可生出民變。如若處置不力,本官在此次考核當中,連三等供職也不用想,甚至酌情降調(diào)?!?p> 吳富貴應(yīng)承之后心想,沒有銀子的縣衙恐怕很難去真正賑災(zāi),依舊會老調(diào)重彈,不會有什么效果的。他知道,這些年,省府衙門留存的賑災(zāi)款就不少,除非先從省府衙門拿出些銀子,讓各縣行動起來,或許還有些效果??伤姥矒岽笕耸遣粫獾?,況且銀子早就挪用,不在庫房里。如果各縣再不有實際動作,這魏伯仁也不是省油的燈,說不定真會弄出事情來。可這事巡撫大人已經(jīng)決定,他話到嘴邊只好又縮了回去。
“大人,魏大人在壽陽辦差,鄭安大人可有稟報?”吳富貴只好扯開話題問道。
“鄭安實施拖延戰(zhàn)術(shù),也不是長久之計?!标惾f全拿起茶碗,輕輕喝了口茶,“壽陽的財政實力,應(yīng)對此次災(zāi)害是沒有問題的,這你也很清楚。本官擔心的是,魏伯仁的疑心越來越大,又有高誠的支持。既然我們已經(jīng)走到這一步,戲只好繼續(xù)演下去,賑災(zāi)最多也只能用上五分力,留下一半讓欽差大人看看,朝廷不出銀子不行,否則就會說我們欺騙朝廷。”
陳萬全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他不能前后矛盾,既然說年年受災(zāi),今年又呈報朝廷要求賑災(zāi),就得將災(zāi)情擺在欽差面前,不然自己就是弄虛作假,夸大災(zāi)情。聽了巡撫大人這話,吳富貴猛然醒悟。
“大人,這魏伯仁油鹽不進可怎么辦?大人所想之事,如若魏伯仁從中作梗,豈不是枉費心機,到頭一場空不是?我們必須想想辦法,讓他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陳萬全抬頭看看吳富貴,語氣深沉地問道:“難道吳大人有妙計不成?”
吳富貴經(jīng)巡撫大人一問,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沉默了一會說:“下官以為,要拉魏伯仁進來,未必要他同意,可以出此一計,讓他百口莫辯?!?p> “不妨說來聽聽?!?p> “大人,此計上不了臺面,還望大人恕罪?!眳歉毁F走近巡撫大人跟前,低聲說道,“魏伯仁來江南省已經(jīng)有月余,他的家小仍在京城,何不差人送些禮過去,在京城鬧出些動靜來,到時候魏伯仁自會明白其中道理,倘若他不反對,以后的事情就好說了?!?p> 陳萬全聽了,頓時來了精神,眼神里似乎看到了希望,但轉(zhuǎn)而他又想,這手段也太過陳舊,魏伯仁怎么可能上當?
“大人,京城的事情您都知曉,地方送禮不在少數(shù),魏伯仁的家里不會起疑心,必定欣然接受。到時候,魏伯仁收之,說明已經(jīng)入了我們?nèi)μ?,如果他要退出,便可給他按個罪名,向朝廷舉報查辦?;噬媳緛砭屯春挢澑?,一定將他召回。到時候朝廷再派人過來,就另當別論了?!?p> 這辦法到是不錯,可謂一劍雙雕。陳萬全沒有作聲,陷入沉思。吳富貴已經(jīng)明白,巡撫大人同意了他的想法。可這送禮辦事的銀子誰出呢?他可不愿意出的,少了沒用處,多了還是心疼。
陳萬全看出他的難處,站起來走了幾步后說道:“你呈上公函一份,闡明去河北、山東辦事之緣由,所需銀子由省府衙門支出。派出的人一定要可靠,不可失誤?!?p> 從省府衙門出來之后,吳富貴連忙回家,將管家郭連江叫來,詳細布置妥當,當日就置辦了當?shù)靥禺a(chǎn),又去衙門支出銀子,第二日郭連江便趕往京城。
郭連江京城去過多次,沿途也非常熟悉。此次他一路上嚴格按照公函內(nèi)容行走。到了山東,專門去了省府衙門拜會了按察使里的官員,特意詢問了賑災(zāi)。到了河北境內(nèi),也是住在驛站,拜會當?shù)匮瞄T。到了京城,郭連江在離魏伯仁家不遠處租了個小房子住下,不讓人知道自己的行蹤。第二日他到魏府跟前去觀察,整整一天,魏府沒有開門,也無人進出,他覺得有些奇怪,就跟旁邊鄰居打聽,原來魏夫人一個人太寂寞,便帶上孩子回郊縣昌平娘家了。
郭連江連忙回到租房里,退掉房子,連夜帶上物品去昌平。
第二日找到魏夫人家,已經(jīng)是下午時分。郭連江來到魏夫人娘家,那是一幢陳舊的四合院,看樣子房子有百年時間了,條件恐怕也不是很好。
他戴上黑眼鏡,趕直馬車前去敲門。事先為了鬧出點動靜,他先問問鄰居,隨后才到周府,引來不少圍觀者。到府上敲門后,出來的是一個老夫人,經(jīng)詢問是魏夫人的母親。聽說女婿派人來了,老夫人高興地叫喊起來。魏夫人、父親和兄弟一家人都出來。郭連江打過招呼后,讓人將馬車上的物品抬進來。鄰居都圍觀著,羨慕不已。
“慢,你們這是為何?”魏夫人因為魏伯仁臨行時交代過,不可收受別人的任何東西,來人又是陌生人,生怕被人利用。
“魏夫人,我姓周,是江南省的商人,因去關(guān)外經(jīng)商路過京城,魏大人特地讓我們將東西捎來。這里有書信在此,請夫人過目?!惫B江解釋完,立即從衣袋里掏出一封信遞上。
魏夫人將信將疑地打開書信,從筆跡看確實是夫君寫的,信里提到了所帶物品的數(shù)量,還有銀子,還說常冬生和小鐵腳的情況,希望過了春節(jié)讓她娘倆去江南省。
“蓮妹,是伯仁的信嗎?真的是他送來的東西?”
魏夫人點點頭,心情非常復(fù)雜。雖說這是夫君的信,可他怎么會那么短的時間里,得到那么多的東西和銀子,她還是不相信有些猶豫。
“夫人,我們根據(jù)魏大人提供的地址,到了京城,打聽到您已經(jīng)回娘家,就連忙趕來了,請夫人務(wù)必收下,我們還要趕路,再帶著這些東西去也不方便,如果丟失了我們可負擔不起啊?!?p> 聽了郭連江這樣說,魏夫人只好默認了。
郭連江往放下東西,趕緊告辭,連夜趕回江南省去,一路上只宿民宿,不住客棧和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