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
意大利，波濤菲諾。
入夜，暴雨傾天。
這是個小鎮(zhèn)，位于意大利西北沿岸，原本是個小漁村，但是風(fēng)光美好，被人‘發(fā)現(xiàn)’后集中資源開發(fā)，于是成了旅游的好去處，每年都有很多游客旅行，不少明星商人都喜歡來這里度假，天氣好的話碧藍清澈的海面上還會時不時舉辦帆船活動。
小鎮(zhèn)三面環(huán)山一面對海，植被豐富，自然風(fēng)光極好。
如果是晴天，早上你走出住宿的酒店抬頭就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和溫暖的太陽，海風(fēng)吹拂臉頰，溫柔地像情人低聲耳語。太陽光也很暖和，大海碧波粼粼反射陽光，看起來像是塊巨型翡翠嵌在山間，海面上白帆成群。海鷗低飛在海面上伺機俯沖下來捕捉倒霉的魚作食物，就連身后的建筑都美得像藝術(shù)品，身處其中你由衷覺得任何畫師都沒有能描繪它的筆觸，于是這么一個美麗的早上甚至可以讓慵懶的你沒有重新回到被窩而不感到浪費。
真是棒極了的地方。
但是現(xiàn)在是深夜，黑色的天幕趕走了太陽溫暖的光和蔚藍的天空，哪怕黑夜下的波濤菲諾依舊美麗，霓虹的燈光從海邊酒店和住房里散出，燈光變化，讓人忍不住想要體驗一番小鎮(zhèn)夜景，可就在半個小時前暴雨降臨，將所有美好的期待打了回去，街道上行人紛紛奔跑避雨，窗外一邊漆黑，讓人只能呆在酒店房間里看書打炮消磨時間……我是說打牌。
一座酒店的房間里。
“圣人，來打牌么？”房間里只有兩個人，其中長相十分普通的男人對燈火里坐在窗邊看書的男孩說。
那是個大男孩，微垂著頭，看不清容貌，坐在窗邊，修長的手指按在大腿上，時不時翻動靠在腿上厚厚的書，沙沙翻書的聲音和雨水拍打窗戶的聲音合在一起，讓人不由覺得他身邊是另一個世界，安寧靜謐。
男孩抬起頭，看過去。
縮在沙發(fā)里的男孩看樣子沒有成年，臉上卻沒有一點稚嫩，五官端正精致，嘴唇紅潤微薄，面部曲線恰到好處，一頭烏黑細(xì)膩的齊肩發(fā)被綁成小馬尾放在腦后……
這種顏值，用老話說就是劍眉星目烏發(fā)薄唇，走到街上大姑娘小媳婦都會偷偷看，眼冒桃花；去別人家都得小心不能單獨和女眷相處，不然會被主人懷疑。生活委實稱得上十分艱辛。
雖說少年沒受過這種苦。
而用現(xiàn)在的話說大概就是‘天樂是你么？’‘朝偉又上街啊’‘彥祖要去干嘛？’。
嬴羅合上書，手指摩擦?xí)梗惺懿馁|(zhì)粗糙的歷史感：“我不是說過么，在外面叫我嬴羅，雖然這里是意大利，但是不能保證碰巧遇到的人不懂中文?！?p> “而且，這里又是秘黨的老巢……這個詞或許用的不怎么恰當(dāng)，但是就現(xiàn)在的情況來說也不算錯的，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被監(jiān)視狀態(tài)吧，如果監(jiān)視我們的人連中文都不會，實在太掉價了，也不會被派過來?！?p> 嬴羅露出一個無害的溫暖笑容。
“所以來打牌嘛，我親愛的侄子，咱們有好多年沒有親近啦，叔叔都忘了當(dāng)年被你虐待的喜悅了——我是說棋藝?！?p> 樣貌普通到和男孩看起來完全沒有絲毫血緣關(guān)系的男人起身，搬來一張桌子靠近坐下，十分隨意，然后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來一副完好的撲克牌，兀自拆開洗了起來。
“反正下了這么大的雨，什么都干不了嘛，就讓他們監(jiān)視嘍。而且，說不定他們看到這里只有一個從下午到現(xiàn)在什么都有做的普通男人和一個只是讀書的少年，就會產(chǎn)生‘自家老大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想要一些必要的維修’這樣的懷疑，然后興致勃勃也開始打牌?！?p> “反正大家都是小兵，我懂他們。大家都被上面的人指揮，他們會給你一個命令，說的話那么好，為了使命為了正義，總之得有些什么足夠讓你費心費力的東西，露骨一點就是利益和生命，當(dāng)然這么做有些太野蠻了，但是很有用，幾千年來都是這樣?！?p> “反正無聊，他們監(jiān)視我們也好睡覺也好，說不定餓了還會叫來服務(wù)訂宵夜，這個雨夜里吃什么好呢？大概是些熱乎乎的溫暖身體的東西吧，那么按照意大利人，不，不一定是意大利人，不過入鄉(xiāng)隨俗嘛，出來執(zhí)行任務(wù)哪能有很多任性，這些人說不定會訂些調(diào)味飯和披薩，再加上蔬菜濃湯，或許不夠豐盛但是絕對管飽。吃飽了在剔牙時祈禱我們不要出什么幺蛾子，這樣就能偷懶到明天早上換班的時間?！?p> “明天是個好天氣，我看天氣預(yù)報了，預(yù)報上說明天天高氣爽萬里無云，翻譯過來是這個意思，總之就是很好的日子，適合旅行，不熟悉這里的人都會想過來下吧，但是我熟悉這里就像自己家的廁所，熟悉到閉著眼都可以摸到秘黨長老會開會的地方?！?p> “我來這里太久了，久到忘記了自己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反倒是現(xiàn)在的生活才像是一直屬于我的，但熟悉到‘習(xí)慣’了，甚至有些抵觸，就不覺得這里有什么美好，而且老話不是說么，距離產(chǎn)生美，每天見到的都是這樣的景色，每天吃的都是這樣的食物，每天經(jīng)歷的都是這樣的事，太難過了。”
男人喋喋不休起來，真不知道他是這么個話嘮的性格，男孩露出苦惱的表情，以前他不是這樣的啊，難道環(huán)境真的能讓一個人改變這么多么？
“要我說這里的生活就是這樣，有多么好也不見得，不接觸像是一堵墻，外面的人看得見摸不著，只會因為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得出似是而非的結(jié)論，人就是會被知識和見識迷惑的生物，所有認(rèn)知都來自認(rèn)識的時候，真實就在擺擺手說goodbye啦……”
“其實你是憋瘋了吧，被這兒的環(huán)境憋瘋了，你不喜歡這里，不喜歡養(yǎng)老似的生活，你喜歡血和火，所以覺得難過，像是死了，你說這么多，其實只是想回去，重溫家鄉(xiāng)的溫暖和刀鋒的氣息?！?p> 氣氛冷了下來，男人洗牌的手僵住，猶如蝴蝶般指間飛舞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像是被極鋒利的利刃一刀兩斷的水流，無法穿過刀鋒留下的鋒利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