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若奈何

　　奈何橋上嘆奈何，三生石前憾三生。

　　彼岸花下非彼岸，自此你我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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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

　　奈何橋下，有個孟婆。

　　孟婆最擅熬湯，據(jù)說這全得益于她那愛喝湯的相公。

　　在人間熬湯太過出名，到了陰曹地府，閻王慕名而來求她莫去投生，留在奈何橋下熬湯，豐富豐富黃泉路上的飲食業(yè)，順便讓投生的人得到心靈的滿足。她想了想，便答應了。

　　孟婆的湯香氣四溢，路過的人總忍不住嘗上一口。欲罷不能，繼而就喝了一碗。

　　喝了湯過橋的人，分外神清氣爽，猶在舌尖的香氣，好似前世的夢。

　　不苦，微甜。

　　黑白無常日日押人來此，被孟婆的湯吊了兩千年的胃口，聞得卻喝不得，心里苦悶。

　　某天，排隊喝湯過橋的人太多，一時便得了空閑，跟孟婆閑扯起來。

　　“孟婆，今天的湯聞著格外香，是什么料？”

　　“白水?！?p>　　“啥？”

　　“不騙你，就是白水?！?p>　　黑無常又湊近聞了聞，“這明明是雞湯味兒，怎么可能是白水？”

　　孟婆舀了一勺遞過去，“不信？你自己嘗嘗?！?p>　　“這……我倒是想，可閻王說了，咱們公職人員，喝不得你的湯?！?p>　　“那便是了，喝不得，就別惦念?？祛I著你的人過橋去吧?！?p>　　黑無常應了聲，招呼喝了湯的人過橋，還舍不得，一步三回頭地琢磨。

　　“誒，老白，聞著像雞湯的白水？你猜是什么味兒的？”

　　白無常聳了聳肩，指著前面那些人說，“鬼知道?！?p>　　【彼岸】

　　彼岸花開，名曰曼珠沙華。

　　無邊花海間，有茅屋一座，屋檐下的梁上掛了個葫蘆，里面盛著這陰間最好的酒。

　　黑無常每次下班路過，都要招呼屋里的老爺子出來下個棋，不為別的，只為贏了棋，能蹭口酒喝。

　　這天公務繁忙，黑無常送完一波人往回走到茅屋前時，已是夜深。他踮起腳望了望對岸還在加班的老白，決定偷一刻閑。

　　反正投生的人是送不完的，酒可是喝一口就少一口。

　　咚咚咚，門開了。

　　老爺子慢悠悠地走出來，“怎么小黑，大晚上的還來蹭酒？”

　　“嘿嘿，老爺子你就是懂我。今兒人多，我喝口酒暖暖身子，好接著干活去?！?p>　　老爺子取下酒葫蘆遞給他，“喏，省著點兒喝?！?p>　　一口下肚，醇香中帶著清苦，還混雜著絲絲肉味兒，真真是無法形容的好酒！

　　“唔……老爺子，”黑無常喝了酒，話又多起來，“你說你在這河邊兒住了兩千年，咋還不去投生？”

　　“投生有什么好，從頭來過又從頭來過，一世一世這么蹉跎，沒意思?！?p>　　“那你在這兒住著有什么好，每天看著一波一波的人路過去投生，你倒是心平氣和?！?p>　　“年紀大了，看什么都心平氣和的?！崩蠣斪诱f著，轉(zhuǎn)頭望了望河對岸忙碌的身影，“再說，我要是投生了，誰還給你小子釀酒喝？”

　　黑無常唔了一聲，順著老爺子的目光看過去又收回，今天自己好像喝得有點兒多，這番似有若無的頓悟是怎么回事？

　　“我說老爺子，你這不投生，是因為他生無可戀吧……你看對面的孟婆，在橋下熬了兩千年的湯，估計也跟你一樣，他生無可戀呢?！?p>　　老爺子也不驚訝，了然一笑道，“是啊，不知道今天的湯，是什么味兒的?！?p>　　【子時】

　　黑無常覺得自己今夜實在太值了，不過偷了一刻閑，卻通曉了這沉悶黃泉路上的第一個八卦。他想著，一定要趕緊把這個牛逼的發(fā)現(xiàn)告訴老白，連故事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

　　《酒葫蘆老爺子和孟婆不得不說的故事》

　　大步流星地跨上奈何橋，黑無常三兩步就回到了孟婆的攤位前。

　　他笑著張嘴，卻仿佛遲疑了一秒，問道，“孟婆，今天的湯聞著格外香，是什么料？”

　　孟婆嫌棄地瞥了他一眼，“白水。”

　　“啥？”

　　“不騙你，就是白水。”

　　黑無常又湊近聞了聞，“這明明是雞湯味兒，怎么可能是白水？”

　　孟婆沒好氣地舀了一勺遞過去，“你自己嘗?！?p>　　“這……我倒是想，可閻王說了，咱們公職人員，喝不得你的湯。”

　　“喝不得，就別總惦念。我看今兒個小白特別忙，你還不趕緊去幫忙?！?p>　　“誒誒，這就去，這就去?！?p>　　【拂曉】

　　不知不覺，天邊泛白，正是人間拂曉時分。

　　閻王爺說了，每到這個時候，孟婆可以休息一個時辰，重熬一鍋新湯。

　　休息時，無人行路，無人飲湯，無人過橋。

　　孟婆取出一個葫蘆，將今天剩下的湯小心地盛進去。然后走到河邊，把葫蘆放入水中，看著它順流漂走。

　　相公，我在這橋下熬了兩千年的湯，除了第一世，都沒再見著一個長得像你的人。難道投生之后，連相貌都變得一絲牽連也無？

　　這兩千年，不知你轉(zhuǎn)了幾世，轉(zhuǎn)世之后，喝不到我熬的湯，也沒關系吧。

　　孟婆嘆一口氣，走回去，開始新一鍋湯的熬制。

　　【孟婆湯】

　　天微微亮時，守在下游的老爺子撈起了今天的葫蘆。他打開塞子，淺淺地抿了一口，嘴角眉梢里全是笑意。

　　這老婆子，是不是太想我了，熬雞湯又忘了放鹽。

　　不過，我喜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