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戰(zhàn)士
分別打西邊和東邊來的兩股勢力終于交上火了，連天的炮火讓地上的彈坑都翻了幾番。
兩個孩子就擠在其中一個彈坑里。他們的運氣很好，一路上再也沒撞見過其他人。但當他們到達目的地時才發(fā)現(xiàn)，那個地窖早就被炸塌了。沒有辦法，吳進只得拖著萊特在一個個彈坑之間輾轉(zhuǎn)騰挪，尋找著其他的藏身之地。
炮聲漸漸聽不到了。吳進睜開眼睛，放下捂住耳朵的雙手，屏住呼吸，慢慢地將腦袋探出彈坑。
附近正好有一片被炮火轟炸得破破爛爛的廢墟，離他們現(xiàn)在的位置不遠，目測也就三十來米的距離。廢墟里未被燒盡的物體還燃著火光，在暗夜中非常顯眼。
吳進拍了拍抱頭蹲的萊特，招呼了一聲。隨后兩臂撐著身體翻出彈坑，彎著腰、四肢著地，朝那片廢墟小心翼翼地摸過去。萊特學著吳進的動作緊緊跟著他，生怕弄丟了這位可靠的同伴。
很快，他們就悄悄摸進了那片廢墟最大的一處房子里。這里似乎是提供給外來商人的交易場所，占地面積極廣，里面布置了不少磚砌的臺子，估計是用來當桌子的。寫著“某某物交易區(qū)”字樣的石頭牌子隨處可見，大部分碎成了塊，七零八落地散在殘磚灰末之間。
屋頂塌了好幾處，形成的大洞像死人的眼睛一樣呆板地望著夜空。吳進和萊特跑到一個這樣的大洞下邊坐下休息，仰頭凝視劃過天際的炮彈。
“我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這樣子的?！比R特喃喃自語道。
萊特擁有一雙吳進連聽都沒聽說過的燦金色眼眸，頭發(fā)也是一樣的顏色。盡管上邊蒙了不少土灰、發(fā)型也亂得像個鳥窩，但仍不失華麗。他的容貌則更加夸張，幾乎可以用驚世駭俗、俊美異常來形容，簡直就是降臨塵世的天使。
這樣一個吃金子長大的孩子，也會向往外面這個亂糟糟的世界嗎？
“所以，為什么你要跑出來呢？”吳進問道。
“什么？”
“看你這個樣子，應該不愁吃喝吧?！眳沁M疲憊地笑笑，“我是家里人都死了，實在沒法子才到外面來闖一闖。你為什么會想來外面的世界呢？”
“很簡單啊。”萊特說，“因為我不喜歡我出生的地方?！?p> 吳進注意到他沒有用“家”這個詞：“不喜歡？”
“待在那里簡直難受的要命！”萊特一見有人愿意聽他倒苦水，頓時興奮地咧開了嘴角。
“自從我六歲覺醒了武魂之后，就沒過過一天舒坦的日子！”
“上午上三個小時的課，下午打三個小時的架，晚上修三個小時的煉！除了吃飯和睡覺就是上課！根本沒有玩的時間！”
“晚上已經(jīng)累得半死了，早上又要五點半起床！跑步！”
“什么都要按禮儀來，吃飯是，洗澡是，說話是，甚至連上廁所都是！”一提到這個，萊特的語調(diào)都帶上了一絲怨憤。“我最討厭的就是禮儀課和數(shù)學課了！”
吳進認真地想象了一下那樣的生活，不禁打了個哆嗦。
“我從來沒聽說過有錢人有這么多規(guī)矩?！?p> “是吧！太過分了！”萊特說，“整整兩年多耶！”
“上個月就更過分了，老爹竟然想讓我坐他那個馬桶一樣的金椅子！”
吳進一愣：“金椅子？”
怎么聽著這么像封建時代皇帝的寶座呢？
“沒有墊子，又冰又涼！”萊特抱怨道，“我第一次坐上去時拉了肚子！還高，我的腳都碰不著地！最是討厭！”
“老爹說坐在上面必須昂首挺胸，不能嬉皮笑臉。要這樣在上面坐整整十個鐘頭！十個！”
“所以為了不坐金椅子……你就跑出來了？”
萊特點點頭：“是啊！我受夠那里了?！?p> “為什么我要照著別人立下的規(guī)矩去做？我就是我——萊特·圣·菲尼克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跑到外面的世界，就沒有人管我了！”
吳進看著神采奕奕的萊特，笑著搖了搖頭。
“萊特，有些規(guī)矩是一定要遵守的?！彼p輕地說道，“以后你就明白了……”
萊特眨了眨金色的眼睛：“什么？”
“咳咳。”
他們身后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咳嗽。吳進愣了愣，立馬掏槍指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什么人？”
真是的，大意了！
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放松警惕才對！
“看來我還是經(jīng)驗不足啊……”吳進懊惱地想道。
那聲音的主人似乎并沒有對他們的敵意：“我說，那個在我店里開槍的小鬼，悠著點。我要是想打，你們早就是兩具尸體了?！?p> 萊特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您是……給我們免費的店主老爺爺！”
老店主從黑暗中走出。吳進借著微弱的月光看見他的相貌還是那樣——黑皮膚、黑眼睛、黑卷發(fā)、塌鼻子，但背上多了個大包，手里也提了把魂導制動突擊步槍。店主朝地上“呸”了口痰，斜著眼睛望了望兩個小毛孩子：
“我說，你們兩個小東西能不能安靜點兒？方圓幾里之外喝得爛醉的大頭兵也能聽見你們在嚷嚷！”
“對不起。”
“行了行了，說這些話干什么！”老店主不屑地笑笑，露出一口黃色的牙齒。
“你們兩個這是和大人走丟了，嗯？”
吳進點頭：“是的，還在想辦法和他們會合?！?p> “哎！”老店主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回黑暗里：“安安穩(wěn)穩(wěn)走完人生剩下的路途怎么就這樣難！”
“和你們兩個也算是有緣分，想跟上來就來吧?！?p> 萊特跑到吳進身邊，緊張地看著老店主離去的方向：“吳進大哥，我們要不要跟著他？”
吳進思索了一會兒，朝萊特點點頭：“跟上吧?！?p> “我們只是兩個小孩子，身上不會有什么值得搶的東西，他沒必要動手。況且，在這種環(huán)境下，還是跟著有經(jīng)驗的人比較好?！?p> 老店主——或者說老甘綏先生，帶著他們來到了一個入口用石板掩著、常人很難發(fā)現(xiàn)的地下室。這里是沙宣的秘密倉庫之一，現(xiàn)在則是老甘綏的基地。
“吃點東西吧，這里的食物飲水還充足?！崩细式椩诨鸲雅宰拢鸸鈱⑺樕系臏羡钟痴盏梅滞馇逦?，使他看上去突然蒼老了不少。
“謝謝您?！眳沁M感激地鞠了個躬，隨后也在火堆旁盤腿坐下，開始修煉。
在外面那槍林彈雨的環(huán)境下根本沒機會修煉。他體內(nèi)的小骷髏頭已經(jīng)餓得嗷嗷叫了，再不喂它，它怕是要直接吃自己的內(nèi)臟！
“算你們走運，我一般隔一個小時出來偵察一次，探聽探聽外面的情況?！备式棇θR特說，“本來還指望著能找到幾個衛(wèi)隊的兄弟，想不到最后來的是你們兩個小臭蟲?！?p> 萊特看上去有些不滿：“我和吳進大哥不是臭蟲?！?p> “呸！這世道，所有人都是臭蟲?！崩细式棽恍嫉乜戳怂谎??！昂湍愦蟾缯f的差不多——你以后就明白了?！?p> 甘綏打開了一個罐頭，自顧自地說著：“沙宣鎮(zhèn)，是一個封號斗羅建起來的?！?p> “當年兄弟們厭倦了為別人戰(zhàn)斗，黃風斗羅塞內(nèi)加冕下就帶著咱跑到這個地方，大伙兒一同建起了沙宣鎮(zhèn)?！?p> “黃風冕下的武魂是沙子，能操控土元素。鎮(zhèn)上流的那條河，就是他挖溝引過來了水。”
甘綏看著火堆，黑眼睛中躍動著火焰：“孩子，你不知道從零開始建起一個城鎮(zhèn)有多苦，多累。”
“我們開鑿巨石，從遠處挖來黏土燒成磚塊，建起房屋。活很重，塞內(nèi)加冕下有自己的事要忙，沒法什么都幫咱?；陰煾啥嘁稽c，普通人干少一點?！?p> “那時這塊地還有不少魂獸和土匪存在。我們花了很長時間，一點點把他們消滅。漸漸地有商人來了，有難民來投奔了。鎮(zhèn)子一點點發(fā)展成現(xiàn)在的規(guī)模?！?p> 萊特怔怔地看著年老的戰(zhàn)士，手里的面包一口都沒動：“那現(xiàn)在……”
“沒了，就這樣?！备式椀拖骂^，用一把鋒利的匕首挑起一塊粉紅色的肉，塞進嘴里?！按蠡飪喊肷男难?，就這樣灰飛煙滅?！?p> “但這有什么法子呢？世道就是這樣。”
“沒有力量，什么都不是。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