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端著酒杯。
酒杯跨過桌子,離陳玄很近。
抬頭看去,天一雙眼迷離,分不清是醉了,還是真的醉了。
這個難得熱鬧了好些時間的屋子,忽然安靜下來。
反商朝,攻朝歌、可還信我、反目成仇。
這三個問題,每一個問題,都不好答。
陳玄將手肘撐在桌子上,手腕前伸,中指伸出點在這面前的酒杯上。
一點火焰,從他指尖冒起。
只剎那間,這冬天酒杯中的清寒酒水,就化作了溫酒。
酒杯,也變得極為滾燙。
天一的手抖了一下,卻并不放開,只是抓著酒杯,看著陳玄,等他作答。
“我更好奇,”陳玄的目光從酒杯中沸騰的酒上移開,看向天一,“這三個問題,到底是同一個問題,還是不同的問題?”
天一一怔,似乎是沒想到陳玄會如此回答。
握著酒杯的手抖了一下,有幾滴酒水灑落在他的手上。
“陳玄,你是我生平,唯一看不透的人?!?p> “罷了,是我唐突了,喝了些酒,一時興起,不該問你?!?p> 天一神色忽的落寞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連帶著手腕也跟著往后收,酒杯后移。
“啪?!?p> 陳玄忽然伸出食指,用食指和中指,將這酒杯夾住,從天一手中,奪了過來。
他反轉(zhuǎn)手腕,使得這酒杯朝向自己。
“商朝是我的國,朝歌城中有我的家,別人都打到我家里來了,你說我還能如何?我陳玄看起來,就那么窩囊,好欺負(fù)嗎?”
陳玄笑,在天一以為他不會作答的時候,給了他答案。
天一臉上落寞不在,抬頭看來。
“至于你和今日大不同,我可還信你……”陳玄開合了幾下嘴唇,上下嘴唇碰撞,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不是你自己說,在這朝歌城中,你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嗎?原來是在說笑?”
天一臉色微變,張嘴想要解釋。
陳玄將酒杯往嘴邊遞來,靠近嘴唇,打斷了他的話,
“最后一個問題,反目成仇,你死我活……怎么說呢,就你這身子骨,很明顯你是斗不過我的?!?p> 揶揄一聲,陳玄大笑,仰頭之間,就在天一以為他要一口將酒水灌入口中的時候。
陳玄忽然起身,手臂帶起一道道幻影。
他竟在這時,用了縮地成寸的法技。
這酒杯回到天一面前,正好順著他張開的嘴,將杯中酒水倒了進去。
天一下意識的吞咽,將酒水順著喉嚨,帶入腹中。
酒水帶起酒氣,往上涌來,使得他臉頰微紅。
陳玄在灌他酒水時,動用小天風(fēng)決,散了些溫度,自然不會真燙傷了他。
等到天一反應(yīng)過來時,陳玄已經(jīng)重新坐在那兒,悠閑的舉杯,向著天一示意,自顧飲了一杯酒。
“你,”天一鼻子哼了一聲,又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陳玄哼哼兩聲,跟著笑了起來。
和陳玄身上的俠道氣質(zhì)不同,天一身上,有很濃郁的書生氣。
二人,一個瀟灑大氣魄,一個雍容君子也。
……
在陳玄和天一的笑聲中,紂王五年成了過去,紂王六年悄然到來。
在紂王六年的一整個春天里,朝歌外城的各個衛(wèi)民處,就沒有閑下來過。
年十五剛過,他們就被迫忙活起來。
每日,或是每隔幾日,總會有那么幾個兇徒、妖邪,被丟在衛(wèi)民處外。
在這些人的身上,還會附有一張寫著他們罪行的紙張。
衛(wèi)民處不能單以這沒有來源的紙張,就將這些人定罪,只好一邊將這些人關(guān)押,一邊派出衛(wèi)兵前去查探確認(rèn)。
衛(wèi)兵們東奔西走,幾乎沒有什么停歇的時間。
“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地方,竟然有兩頭狼妖,上次來這里,竟然錯過了?!?p> 陳玄的身影,出現(xiàn)在朝歌城北城,一處擁擠的居民區(qū)。
往內(nèi)七拐八拐,走了片刻,陳玄來到一處面攤前。
年十五一過,面攤開張,一個因為長時間伸頭抻面而導(dǎo)致脖子前伸的老者,正在扯面皮。
身后,幾名客人正在吃面,吸溜的聲音,十分響亮。
佛教有正月十五日僧人觀佛舍利,點燈敬佛的做法,商朝不論佛法,是以沒有元宵佳節(jié),大紅燈籠一說。
不管是陳玄選擇在正月十五之后行動,還是面攤在十五之后開張,都只不過是大家約定成俗的,在年后休息了十五日時光罷了。
“店家,一碗面,多放些辣子?!?p> 陳玄往前走去,隨便挑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他開了口,那老者卻遲遲沒有答應(yīng)。
陳玄看了對方一眼,微微皺眉。
身旁,一個吃面的客人偏頭看了一眼,笑了起來,熱心道。
“這位朋友,這店家年紀(jì)大了,你得大點聲,不然他是聽不到的?!?p> “原來是這樣,謝謝朋友提醒了?!?p> 陳玄笑了起來,加大聲音,那老者這才回頭,熱情的應(yīng)了一聲。
不一會兒,面被端了上來。
陳玄身側(cè)的幾名吃面的客人,也已放下面碗,抹了抹嘴,離開了。
陳玄也不著急,自顧吃面。
那老者收拾面攤,不一會兒的功夫,便收拾的很是干凈整齊。
隨后,老者這才轉(zhuǎn)過身來,來到陳玄的身邊,坐了下來。
“是他先欠了我的面錢不給,我去討要,還要耍橫,我才出手的?!?p> 老者從肩頭扯下一塊抹布,慣性的擦著桌子。
“嗯,這我知道?!?p> 陳玄將面碗端起,大口喝湯。
“家中弟弟殘忍殺害人類女子,被你捉去拿官,轅門斬首,我不恨你,是它咎由自取。”
老者將手中抹布放下,跟著說了一句。
“但我在朝歌十?dāng)?shù)年,不曾殺人,還請大人,放我一條生路?!?p> 老者忽的扯開長凳,跪在了桌邊。
“放不了?!?p> 陳玄放下面碗,搖了搖頭。
只這句話落下的剎那,一只狼爪,就已經(jīng)到了他的面前。
陳玄抬手,一把將狼爪的腕部抓住,擋在了身側(cè)。
在他身側(cè),剛剛還面露求饒之色的老者,卻是露出一口尖牙,臉上有濃密的毛發(fā)生出。
正是一頭狼妖。
“為什么?”
狼妖不服氣的問道。
“他吃了你的面,不給你面錢,是他不對,該罰,這我認(rèn)同。”
“但你不該殺他,一碗面錢,罪不至死?!?p> 陳玄搖頭,“還有,你雖說不曾直接殺人,但是這些年,私下傷人族十?dāng)?shù)個,有兩個因傷不愈而死,這事,你是真不知道?”
“我對你的事,沒什么興趣,你因面錢殺了人,我將你丟去衛(wèi)民處,那邊自有判決?!?p> 陳玄手中發(fā)力,硬生生將這狼爪腕部掰斷,又跟著反手一掌拍向?qū)Ψ叫厍啊?p> 打的對方咳血不止,無法維持人形,變成了一頭一米多長的老狼,躺在地上。
陳玄的實力,已然又強了許多。
“哦,對了,這是面錢。”
陳玄從錢袋中取錢放在桌上,手一招,風(fēng)裹起狼妖,隨它一同消失在了這里。
紂王六年的春天,陳玄一直在做著類似的事情。
或是殘害人類的妖怪,或是謀財害命的惡人,或是視人命如草芥的道士。
死在他手下的,數(shù)量不下數(shù)百。
除了幫朝歌各個衛(wèi)民處清了諸多懸案之外,還幫他們清理了不少隱患。
所以,衛(wèi)民處的衛(wèi)兵們雖然忙的焦頭爛額,但是卻個個精神,十分開心。
這些事,可都是功績。
送上門來的功勞,誰不想要呢?
這些線索,自然都是天一為陳玄指明的。
如天一所說,在這朝歌城中,他能辦成很多,常人想象不到的事情。
“差不多了?!?p> 將面前的一名妖道丟在衛(wèi)民處前,陳玄轉(zhuǎn)身,往西城折返。
去年年底,陳玄窺得突破的契機。
本以為只需要數(shù)日,就會迎來突破。
但是過了新年,卻遲遲沒有動靜。
在家中盤坐修行數(shù)日,那突破的感覺,反而越來越微弱。
察覺到這點,陳玄立刻中斷了修行,聯(lián)系天一,為他尋朝歌中這些惡徒。
要在戰(zhàn)斗之中,尋機突破。
事實證明,陳玄的選擇,是正確的。
有聚氣丹相助,陳玄用這短短時日,完成了其他修道之人數(shù)十上百年的苦功。
他缺的,從來就不是天地元氣,而是可以踏足下一個境界的意志力。
尤其是和幾頭老妖的戰(zhàn)斗,生死之間,他浴血而戰(zhàn),一身精氣神鍛煉的極為凝練。
陳玄還沒有回到家中,一朵烏云,就從天邊飄了過來。
烏云飄過天際,入了朝歌城。
直到懸在陳玄頭頂,這才停下。
分明是白日,陳玄卻被籠罩在了陰影中。
“這么快?”
陳玄咂舌,腳下速度更快,大步流星。
那烏云卻是不緊不慢,慢悠悠的在陳玄身后跟著。
一時間,引得朝歌城中不少人抬頭看去,十分好奇。
“這烏云從哪里來的?”
“怎么只顧移動?可是要下雨?”
“有時朝歌也會出現(xiàn),城西有雨,城東沒雨的情況,并不稀奇?!?p> “快看,天邊又有烏云飄過來了,諸位還不快回家收拾被褥,怕是要有一場大雨?!?p> 在喧嘩聲中,等到陳玄回到家中,頭頂?shù)臑踉疲呀?jīng)連成了一片。
將他所在的這附近幾條街道,全都囊括了進去。
“你這也太夸張了?!?p> 陳玄看著這一大片烏云,甚是無語,
“我就突破一下下而已,你這么一搞,滿朝歌城都知道了,那我以后還怎么低調(diào)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