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兩個方法
司命星君偷偷覷了眼左右兩尊在西池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仙家，他答應(yīng)過子胥君暫時保密，可直到這位五殿閻羅“殺”上天庭奪走了那個命格殊異的妖族公主亦姝，也沒跟他說一句“不用守著秘密了”，因而他惴惴不安了好幾天了：萬一天帝查問起來，他是透露還是不透露。
透露了，就泄露了秘密，保不齊要被這位兇名在外的五殿閻羅報復一通。
不透露，這星君的職務(wù)會不會就和他一拍兩散了？
司命星君打了個哆嗦。
姑且不論天帝那邊，這頭就已經(jīng)十分為難了。
照理說梅湄是那子胥君既定的仙緣對象，他若有意誆瞞于她，待得二人修成正果，這梅湄反告他一狀，他依舊是吃不了兜著走，然而一旦此時說了，是否會阻撓五殿閻羅子胥君的大計？
最最緊要的是，他身旁一坐一站的這倆位，一個是打架比說話利索的主，一個除卻花仙的身份還影響著凡間的命數(shù)，他給那些凡人們造劫的時候還需要牡丹仙子的佐助呢，可不能得罪了。
于是司命星君朝梅湄行了一禮，滿臉滿眼都是笑，“討好”兩個字就差寫在臉上了。他拱袖的手探出一截微微顫抖，一如他當下忐忑的心境：“不……不能？”
桐素撇了他一眼，長鞭握在手里。
牡丹仙子沏了杯梅花茶，滾燙的茶水烹得梅花上下浮動，“滋啦——”杯中梅花倏忽向邊緣一竄。
一個“天可憐見”的眼神投給司命星君，梅湄像是萬分理解他的處境：“這樣啊，那我還有事要忙，這個問題就留給……”腦海里劃過幾道身影，梅湄“體貼”地問，“天帝陛下知道嗎？不知道就留給他詢問吧?！?p> 她也不是真要把這個問題丟給天帝，不過是想著司命星君隸屬天帝門下，拿這個名頭唬一唬他罷了。倘使他心中坦蕩，自然不懼怕被天帝垂詢，但如果這件事果真和子胥君帶走亦姝公主有關(guān)，他必然難逃一驚。
恰說著，肺腑一熱，梅湄輕咳了兩聲，懷里一件硬家伙便露出了一角。她忽而想起這是個什么物什，不禁微微一笑，用得早不如用得巧，正好能幫上她的忙，把這嚇唬做得更逼真些。
梅湄掏出星宿令散漫地看了一眼，不經(jīng)意地往司命星君面前一亮：“哦對了，這令牌忘了還，正好，我們西池沒得閑工夫，還是請孟章神君來接你吧?！?p> 司命星君掌中的冊子一抖。
梅湄和五殿閻羅關(guān)系匪淺，他就是迫于“淫威”不得已漏了點風聲也不打緊吧，看在梅湄的面子上，那五殿閻羅子胥君也能繞過自己一招吧。
“啊，不用不用，是小仙思慮欠妥，能說，能說，都好說。以您和五殿閻羅的關(guān)系，早知道晚知道都會知道，小仙就是現(xiàn)在說了也無妨?！?p> 桐素瞥了眼牡丹仙子，二人心照不宣地退出一個，表明西池對司命星君的尊重，沒有故意探聽消息的意思。當然，退出去的是牡丹，畢竟人是桐素請來的，且她桐素才是這西池名正言順地執(zhí)法者。
“梅湄入夢一遭，尚未恢復，我在這照顧，絕不外傳?！蓖┧乇磉_地利索，一揚鞭，結(jié)界頓生，卻驚得司命星君向里頭挪了挪。
司命星君尷尬地笑了笑：“好，好，還是桐素仙子想得周到。”
梅湄支起一個枕頭扶住身子，盡量正對司命星君，不丟西池禮數(shù)。
“這要從何說起呢……”司命星君翻開冊子，“噢，是萬兒八年前，還執(zhí)掌陰曹第一殿的子胥君找到小仙，問您這一脈是何時被種下的詛咒，有無解除的法子。這……西池的記載里都不甚清楚，天庭的藏書閣也寫得模模糊糊，只說是妖族做的，距今有數(shù)十萬年了，和梅仙始祖有關(guān)，旁的，小仙也不清楚?！?p> “后頭就是幾千年前的事兒了，子胥君到藏書閣尋什么器物接命之法，正碰到小仙，小仙就指了書籍的位置給他，也算是賣個順水人情?！?p> “再后來……就是他下凡前，托小仙推演一個命格，要年歲相差不超過五千歲的，還得是和您系數(shù)同族的，越接近越好?！?p> “查是查到了一個，”司命星君皺了眉，“只是那命格說也奇怪，年歲含混不清，說比梅仙您大四五千年也可，大數(shù)十萬年也可，好在符合和您同根相生這個條件，小仙就把這個命格的主人告訴了五殿閻羅。”
“其實小仙也很疑惑，按理說，各花的主宰僅有一個，乃是上古傳承、仙位浸潤、獨一無二。在推演這個命格前，小仙以為能找到一個六七成相近的就不錯了，沒成想竟真有一個和您同根相生、極其親近的。小仙還以為……”
“是妖族公主亦姝，是不是？”梅湄低頭盯著衾被，指尖無意地纏著被角。
“您怎么知道？小仙當時還納悶?zāi)?，妖族血脈和我天族如何能相提并論？簡直是無稽之談?！彼久蔷H上冊子，無奈搖頭，“更巧合的是，這妖族公主啊原是要指給子胥君的，當年五殿閻羅拒婚妖族，在天庭鬧得動靜可不小呢，這不是礙著陛下手底最得力的將領(lǐng)——天樞星君的面子，才沒廣而告之、說長道短嘛?！?p> 司命星君打眼瞅見身邊的桐素變了臉色，忙賠禮：“小仙嘴快，仙子勿怪?！?p> 梅湄悄然深深吐出一口氣，桐素就要上前攙扶，她卻只是床榻上作揖，笑得仿佛無事發(fā)生、清朗莞爾：“多謝司命相告，感激不盡?！?p> 五千年為限。
同族而生。
這兩個條件憋悶在梅湄心底，久久不散。
她沒有忘記第一次入夢時梅仙始祖天淡仙君說過的話：若要仙位共享，就得是本體相同、年歲相差不超過五千年。然則這哪里是仙位共享，這是強硬更換仙位的方法。
如果她所猜不假，器物接命之法對應(yīng)用蛇匕度給她三百年元壽，而這更迭仙位的方法就是要把亦姝框進這仙位的殼子里，換她成為妖族、茍活余年。所以他才會綁走亦姝，所以下一步，他就要帶走自己，割旁人之命數(shù)，成全她。
桐素引司命星君走出了房間，梅湄對著空蕩蕩搖晃的木門，空洞地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