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虎口脫險
跑。
梅湄腦子里只蹦出這一個字。
什么小心行事,什么“妖帝誤我”,全被她拋到了腦后。當(dāng)下保命要緊,天知道“就地格殺”殺的是記憶里的花疏還是她的命?要是前頭一步都沒錯,在這兒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可不是太不劃算了?
指尖撕裂的疼和心口針扎的疼攪和在一起,都遠不如求生的意念強勁,梅湄幾乎是在瞬間燃起一身妖力,以平生最快地速度滅石燈、出枝條、捆檐角、借沖力、飛云宵——
數(shù)十鐵甲妖聞訊從四面八方趕來,率先對地面上那幾只發(fā)怔暈頭的妖展開了一刀切式的屠殺,再四散追蹤其余幾只狼狽逃竄的。
這其中不包括梅湄。
因為她速度奇快,普通的妖族遠遠跟不上,而此刻就在她一丈范圍內(nèi)緊追不舍的,正是那只進殿稟明妖帝的鐵甲妖兵。
——看起來是個頭頭。
梅湄稍稍低頭從衣袖的縫隙瞄到下頭的情景:鮮血涂污了璧玉石階,殷殷無聲流淌,血腥味兒漸漸吸引了更多穿鐵甲的妖族兵士,而那些殺完“戴罪人”的鐵甲妖即便攆不上她,也開始前仆后繼地為妖帝“盡忠”了。
追她的,從一個,到十個,再到一群,她已經(jīng)無暇去數(shù)。
長枝窈窕伸展,一抽過去,沒割倒幾個,但打傷是有的。
梅湄體會到了桐素長鞭抽人的樂趣,然而在現(xiàn)下這個緊要關(guān)頭,她可沒工夫憶往昔、談笑風(fēng)生。借著打妖的力道,她再沖出去幾丈,拉開了點距離。
“若是種了那粒梅花種子,尉赫也該到了,你當(dāng)年為何這么沖動啊——”
梅湄不再顧念別人到底能不能聽到她和花疏的對話,反正風(fēng)習(xí)習(xí)而撲卷,打在臉上生疼,她連自己說什么都聽不清,更遑論七八丈遠的身后。
沒有回答,只有沉寂。
梅湄也未曾指望這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骨眼花疏會理她,剛才那些信息還來不及消化,這胸口還如同塞著氣憋悶?zāi)兀?p> 她曉得所謂的“悶”就是花疏的情緒在作祟,因而也見慣不怪了,這么問一問,僅僅是想分散一下花疏的注意力,捎帶著讓自己好過點——畢竟在逃亡路上胸口堵悶的是她梅湄,而非花疏。
漸漸的,這具身體也開始體力不支,速度減慢,阻攔攻擊手段的妖法也不那么順手了。
梅湄把一口氣沉進了心底,壓著呼吸不暢的窒息感,一刻不停地繞開阻擊、樹木,甚至于要時時警惕著妖帝的動向。
鐵甲妖兵追上來了。
梅湄似乎能聽到耳后的喘息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攻擊的刀光劍影也愈發(fā)精準(zhǔn),好幾回她閃避不及時,手肘腰腹都捱上了尖銳的血刃,緊接著是血肉翻卷火辣辣的疼。
皮外傷,還能應(yīng)付。
梅湄安慰著自己,咬緊牙關(guān)朝妖群稀少處闖。
可哪里稀少?
這不還有那么多一心想著跟妖帝表忠心的普通妖族,自己的出現(xiàn)不正是活生生的靶子,拱手送他們“邀功請賞”的機會嗎?
“呼哧——呼哧——”
妖族已經(jīng)不是追上來了,是涌上來了。
梅湄的意識也漸漸模糊,是血流太多的緣故。
“娘親!”
一道敞亮的呼喚破開了她最后的迷霧,狹小渺茫的通道盡頭立著一俏生生的女娃,旁邊還露出一把锃銀锃銀的金屬羽扇。
梅湄微微笑了。
以前只覺得這扇招搖、寒涼,而今卻如一束光,打開了她求生的道。
“砰——”指尖血涌如潮。
梅湄以十指炸開了妖力,團簇的梅花為她擋住全部的攻擊,再替她燒上了最后一股子勁,直沖向妖群之外。
她已經(jīng)沒精力思考為什么面前這倆能精確地知道她在妖帝行宮,還如此準(zhǔn)時地趕來接應(yīng)。
不重要,而今除了逃出包圍,帶著二丫逃出包圍,其他,都不重要。
“走吧。”
眼前這個尉赫和抵達客棧時一樣,嬉笑著劈開了條旋轉(zhuǎn)的時空道,推了梅湄一步。
隧道黝黑,難辨方向。
梅湄想起來數(shù)月前奔出西池,恰是蛇匕,為她趟開了一條通往陰曹地府的道。
當(dāng)時她留下蛇匕和桐素的長鞭“噼里啪啦”地對打,是情況緊迫,是蛇匕非人,更是由于桐素明白分寸。但現(xiàn)在擋在前頭,替她攔住群妖阻截的,是魔族三殿下,是救過花疏的恩人,尉赫,她不可能,也不會單獨留他在這里。
電光火石瞬間,火攻驟然襲來,沖著二丫。
尉赫扇開幾道攻擊就要去攔,梅湄飛身撲去——
背脊“嘩啦”,火勢燎原,即使有妖力當(dāng)即覆上、火焰頃刻熄滅,但那一剎燃燒體膚的痛弒魂銷骨,焦灼到連血也凝固的外殼說明了她此時外傷的嚴重。
“娘親!”
神智模糊里,梅湄緊緊扯住尉赫的衣袖:“一起。”
腰下刀劍傷痕猶存,鮮血已經(jīng)洇濕了衣裳,爆開妖力的指尖也大多甲蓋脫落,新鮮的皮肉被空氣籠罩,如敞開了鮮肉任螞蟻啃食。梅湄感受到腰腹和指尖的森然涼意,合著背脊的灼熱,成掎角之勢,寸寸倒逼,仿佛要將她全然吞噬。
“自然?!?p> 尉赫仍然在笑,他猛地用寒越扇割斷了衣角,一揮,把梅湄和二丫,連同扇子,盡數(shù)搡進了隧道里。
隧道倏然關(guān)閉。
梅湄伸手就要試圖挽回,卻在黑暗蒞臨、光明封閉的重要關(guān)頭,聽見尉赫在隧道的另一頭輕笑:“我的一個替身罷了,這么舍不得嗎?”
下一瞬,梅湄撞進了一片干凈的天地和一件柔軟的裘衣。
額頭上有熟悉的聲音在問:“如何傷成了這樣?!”
那聲音慣常是調(diào)笑的,沒發(fā)過什么火兒,如今發(fā)起火來,也是天高云淡的,如蘊藏火焰的山岳,壓抑而遙遠,以至于帶了幾分薄涼。
二丫急切地把頭尾闡述了一遍,渾然融著哭腔。
“沒什么,小傷?!泵蜂靥撊醯靥а?,推開了點尉赫,裸露的指尖碰到裘衣上的毛,卷縮著疼。
誰知她一個沒站穩(wěn),還是尉赫眼疾手快,迅速扶上。
“既當(dāng)我是親族,就別逞強——”
尉赫扶著梅湄趴在一塊涼石上,運轉(zhuǎn)術(shù)法先給梅湄清理傷口。這期間他叨咕了一大通,梅湄只見他一會兒言笑晏晏,一會兒信誓旦旦,卻一個字都沒聽清。
有傷勢太重的原因,但更多的是由于花疏在她腦海里沉靜地道。
“——不錯,你離真相,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