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但終究是我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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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花落滿枝頭。
隨風有淺淺的香氣撲鼻而來。
蘇淩淩一身白裙,腳下一雙白鞋,連手里捧的都是白色菊花。
叢草雜生,墓碑前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她竟也不嫌臟,挨著碑就坐在地上,任由白裙沾染成污。
“外婆~”她輕輕呼喚,滿目溫柔地望著黑白照片上慈祥的老人,眷念不已,“我買了您生前最喜歡的白菊花,這個季節(jié)啊,花開得最鮮艷,您瞧我給您帶來了,希望您在天堂也能看得到啊?!?p> 她把花捧放在碑前,突然哽咽,“小時候啊,就屬您最疼我了,總是把最好吃的東西.藏在籃子里偷偷留給我,我還記得有一回隔壁的樸叔叔給您一塊自制牛軋?zhí)?,您放盒子里當寶貝一樣供起來,心心念念著就等我回去,可那一次我剛好春游去了,等我回來已是三天后,又正巧那年天氣暑熱,溫度特別高,牛軋?zhí)嵌既诨恕?p> “外婆……外婆……”
淚水涌出眼眶,蘇淩淩幾乎泣不成聲,“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您那時候老是念叨著想念我、想要我回北城多陪陪您,可我一次也沒有聽您的話,但求求您不要怨我啊外婆,我不是不愿回北城,只是這座城真的傷我太深太深了,一旦憶起那段不堪的過往就令我極其的痛不欲生,好痛啊,太痛了,年少的我只是個懦弱的膽小鬼,只敢逃避,不敢面對,甚至在無數個夜晚里我想過就這樣一了百了吧,反正一切都不值得……可我舍不得您,我也不甘心……但終究是我辜負了您的愛,我不配做您的孫女啊……”
她從小就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存在。
從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她父母就不曾有一天真心地喜歡過她,甚至是厭惡她的到來。
仿佛她生來就是天煞孤星,避之不及。
街坊鄰居的小孩總是在背地里嘲笑她有個煙酒鬼的爸爸和一個染滿風塵氣息的媽媽。
被同學老師孤立,亦是常態(tài)。
爺爺奶奶去世得早。
幸得還有一個外婆視她為掌上明珠。
外婆住在北城的小街巷里,開了一家松子餅鋪為生。
她喜歡松子餅。
酥酥軟軟的,是記憶中最美好的味道。
雖然家境并不富裕,可也過得一帆風順。
那時,她不懂外婆的辛苦勞累,只是喜歡在外婆的懷里撒嬌,直到長大后,她回憶起曾經的點點滴滴,猶如在歲月的大海里撈貝殼,竟是如此的珍貴,那一幕幕也不再是從前熟悉的溫馨,她想起來的只有外婆的一頭白發(fā)和蹣跚的背影。
外婆為她付出了太多、太多。
可她不僅沒有好好報答,就連外婆的最后一面也沒有見著……
她竟然就那樣讓外婆一個人孤零零地離開了人間……
蘇淩淩掩面痛哭。
卸下北城最妖艷的玫瑰的稱號,她也不過是一個需要在外婆懷里撒嬌的小女孩啊。
這時,風聲拂過,有一道鞋踩落葉的腳步聲從身后徐徐傳來。
幾乎輕不可聞。
也不知道為什么,盡管不見影,她卻篤定那個人就是司正霆。
而后,她突然輕蔑地笑了。
究竟是從何時起,她對他的腳步聲已經到了這般熟悉的境地。
真是可笑啊!
蘇淩淩緩緩站起身,面向他,明明淚痕還掛在睫下被風吹得漸漸干了,眼神卻狠戾得厲害,恨意也比往日都要來得刺骨,沒有任何預兆,她突然抬手狠狠甩給了他一巴掌,聲音如若冰山,不乏厭惡:“司正霆,你還有臉出現在這里?”
他哪個地方都可以去,卻唯獨不能出現在外婆的墓碑前。
她用的力度太大,整只手都在發(fā)抖。
司正霆的嘴角慢慢滲出了一絲血跡,算不上痛,頂多有點兒刺疼,他用指尖擦了擦,也不生氣,低低道,“我知道今天是你外婆的忌日,我來看看她老人家?!?p> 可這一番話卻徹底點燃了蘇淩淩的怒火,她忽地失了所有的理智,沖上來,一把用力掐住他的脖頸,眼睛充血得厲害,瘋了一般地大喊,連同淚水肆意奪眶而出:“你怎么敢啊司正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明明可以去見外婆的最后一面,我明明可以的……外婆是帶著滿心的遺憾和不甘離開的,臨走前手里還緊緊攥著我的照片……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你怎么還敢出現在外婆的墓碑前?你怎么敢?。俊?p> 她竭斯底里的怒吼,他全都一聲不吭地承受了下來。
隨即,他張開雙臂,將她攬入懷中。
有她淺淡的發(fā)香,及白菊花的味道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間,脖頸上的窒息,有一瞬令他呼吸不過來,但這一刻,他卻莫名的甘之如飴。
蘇淩淩哭累了,漸漸松了手臂上的力,放空一般地軟綿綿地塌在司正霆的懷里,任由他身上的煙味混入濃沉的呼吸里,揮之不去。
他撫摸她柔軟的發(fā)絲,明明神情透著溫柔,說出的話卻仿若冰碴,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既然你這樣的不甘心,那就努力活著,殺掉我?!?p> “……”那頭沉默良久,她突然就笑了,“你當初也是這么說的,讓我努力活著殺掉你,可后來我想了想,我努力活著的原因竟是為了殺你,那等同于我就是在為你而活啊。”
她不加掩飾地諷刺道,“司正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自私啊?!?p> 他不怒反笑,“或許吧。”
她外婆離世的那一天,他見過她最狼狽的模樣。
奄奄一息,對整個世界毫無眷念。
其實在這之前,她早就有輕生的念頭,只不過他一直在利用她外婆作為枷鎖牢牢地困住她,讓她成為自己的掌中之物。
可枷鎖一旦沒了,也就意味著她沒了精神支柱。
他再也沒法困住她。
她會死。
這是司正霆的第一念頭。
于是,他終于慌了,他只想用盡一切辦法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
最后,她利用了她對他的恨意。
恨意有什么不好呢。
至少她還活著,還困在他的身邊。
或許她說得沒錯,他就是一個自私又病態(tài)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