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再會
本來白羽以為錫蘭和黑都夠令人頭疼的了,誰知剛送走那兩位難纏的家伙,正準備靜下心來寫辭職信,門外就又響起了敲門聲。
會敲門?
白羽心中一喜,心想這次大概是個正常人,連忙端正好姿勢裝作在看文件的樣子,沉著嗓子說:
“請進?!?p> 門被打開了,平穩(wěn)的腳步聲傳來。那個人輕輕地關上了門,平靜地向白羽道了謝。
終于,正常人來了!白羽心中大喜,趕緊翻開這位干員的基本資料,在開頭的那些基礎信息當中掃視了一眼。
“測試成績非常不錯,恭喜你!你是叫做德克薩斯對吧?我看你的履歷上面寫著……德……德德德啥?”
他一抬頭,瞧見那張熟悉的臉正以一副漠不關心的表情擺在自己的面前。德克薩斯嘴里還叼著一根餅干,狼耳朵聳拉著,眼神淡如水。
白羽向后一縮。
“諾,考官,你怎么哭了?”德克薩斯十分關心地詢問道。
“沒……沒什么,就是突然覺得人生不值得……”白羽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暗驴怂_斯,為什么你會出現在羅德島?”
“羅德島希望和企鵝物流保持長期合作關系,所以老板讓我先來這里暫住一段時間?!钡驴怂_斯吃完一根餅干,說?!暗谝粋€是我,但我不一定會在這兒呆很久,之后可能會有幾個其他的員工來羅德島,他們的簡歷我也一并交了?!?p> “好……好吧……”
“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見過你?”德克薩斯不知道又從哪里取出一根餅干塞到嘴里?!芭?,我記得了,你是拉普蘭德的丈夫……”
“……還沒到那種程度?!?p> “那也是男朋友一類的?!钡驴怂_斯盯著他的臉和他胸前的牌子看了看?!爸皼]怎么注意你,你那時候邋里邋遢的,看起來并不怎么樣?,F在打扮得還可以。從印象來看,拉普蘭德的眼睛沒有出問題?!?p> “我以前很丑嗎?”白羽捏捏自己的臉。
“你是羅德島的六星特種干員吧?當時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身份。我聽說羅德島的高級干員里面大多數都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特種干員中怪人更多?!钡驴怂_斯頓了頓?!澳阌惺裁茨芰梢赃M行特種作戰(zhàn)?”
“沒能力?!卑子鹫f?!拔揖鸵黄胀ㄈ硕??!?p> “六星是對你的實力的高度評價?!钡驴怂_斯說?!叭绻闶莻€普通人,怎么保護拉普蘭德?”
“拉普蘭德是那種看上去很需要保護的人嗎?”白羽嘴角一抽?!斑€有,德克薩斯,你現在怎么反而關心起拉普蘭德來了?”
“我何時不曾關心她過?”德克薩斯扭過頭。
白羽盯著德克薩斯的額頭,沉默了片刻,抓起一支筆在桌上敲了敲,開口道:
“博士交給我人事部顧問的職位,主要是想讓我負責穩(wěn)定高級干員們的心理狀態(tài)。你說的對,有星級評定的干員們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家伙,拉普蘭蘭德自然是其中之一。德克薩斯,我要對她負責,可不僅僅是因為我愛她?!?p> “所以……”
“你是哥倫比亞人吧?”白羽打斷了她?!澳愫髞聿艁淼綌⒗诺模皇菃??”
“你想說什么?”德克薩斯皺眉。
“我想了解有關于拉普蘭德和你的過去?!卑子鹕眢w向后靠了靠?!拔抑?,你當然可以選擇無視、選擇遺忘、選擇逃避,但是你把它們當做沒發(fā)生過,不代表拉普蘭德不會將那些事情銘記于心?!?p> “你想了解我的經歷?我們的合約上面可沒寫著這一條。”
“德克薩斯,你還覺得我現在是以考官的身份和你說話?當然,如果現在我是在考核你的話,你當然有權利拒絕回答……”
白羽冷笑一聲。
“……但是拉普蘭德是我的人,你對她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可不能像你一樣裝作一切無事發(fā)生。你不會以為裝作無事就可以保證你的一生不受其煩惱了吧?總有一天,我說,總有一天你逃避的東西會追上你。”
德克薩斯盯著白羽,嘴唇動了動。
“你到底想知道些什么?”
“你到底想隱藏什么?”
“我是出生于哥倫比亞,沒錯,但這并不能代表什么事?!?p> “你的家族呢?德克薩斯家族……”
“那是個古老的故事。”
“那對你來說恐怕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古老吧?!卑子鹦πΑ!暗驴怂_斯家族曾經十分強盛,可是現在……”
“現在被除名了,再也沒有了,只有我還在這里。你想知道的是這個嗎?”
德克薩斯瞇瞇眼。
“我見證了家族最后一次災難,這次災難再也沒能讓我的家族重新站起來??梢粋€姓氏的衰亡并不是由一個災難造成的,而是由持續(xù)不斷的恐怖堆積而成,是被許許多多你想不到的欺騙與陰謀壓垮的。我被賣往敘拉古——那是我對他們來說最后的價值——并且成為了一名殺手……”
“和拉普蘭德?!?p> “……和拉普蘭德。但她來自敘拉古。她也是一個可憐人,可是她至少不需要在記憶誕生的最開始,就沒日沒夜地聽家族中僅存的人們在你耳邊不斷地講述那些過往的故事。
——什么我曾祖父怎么被背叛,我祖父怎么被刺殺,我的盟友們如何不斷的離開我們。拉普蘭德沒有經歷過這些,她只知道在某一天的某一時刻,一群人殺光了她的家人,并把她送到了殺手協會的手中,成為了另一名殺手——
她是幸運的,白羽,她有仇可服,她知道誰毀了她的生活,她知道她有一天必須提刀面對敘拉古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家族。所以她目標明確,矢之不渝,并且不會退縮。但你讓我向誰復仇?向虛無縹緲的時間嗎?向回憶嗎?向歷史嗎?向命運嗎?”
德克薩斯把身體向前靠去,雙手捏住椅子的扶手,語氣平靜,但她的眼神中卻透露出寒光。
“你讓我怎么去做?你讓我每天晚上重溫一遍我家族百年衰亡史?它消失了,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這是長久的恐怖,我長久以來都生活在四五歲時那陰暗潮濕的破舊莊園中,每當我回想起那段時光的時候,我都有一種錯覺。
“——好像我的身體和我的靈魂在腐朽,就像我的家族和那些褪色的故事一樣。曾經我抱有希望,我以為我可以把過去拋去,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你永遠無法和某些些東西抗爭。
“我不知道這種東西是什么,也許它有很多的名字:時間、過往、記憶或者是什么。而你所能做的只有逃,越快越好,越早越好,越遠越好,否則終有一天它們會突然撲上來吞噬掉你,就像它們吞噬掉我曾經的希望與幼稚想法而已。我殺的人越多,我就越明白這一點,這是我唯一需要感謝敘拉古的地方。”
又是一次長久的沉默。
白羽用筆敲了敲桌子,忽然笑了起來。
“我了解過很多干員的履歷,我知道他們的故事,那其中大多數都帶著悲慘的味道,可他們?yōu)槭裁催x擇羅德島而沒有去選擇整合運動,難道僅僅是因為羅德島環(huán)境好?
“——他們,我是說……羅德島在他們的眼中發(fā)出了一點光,一點好像隱約能引導他們離開黑暗的光明。他們在這兒終于有東西可以追尋,或者有些值得追尋的東西去追尋了。
“——你讓拉普蘭德去追尋什么,復仇嗎?復仇又能怎樣?你覺得拉普蘭德真的覺得殺人是一種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就算拉普蘭德完成了復仇,她又該去哪里?我在每個人身上都可以看到希望,除了她?!?p> 德克薩斯睨視著白羽。
“拉普蘭德是何時染上礦石病的?”白羽瞇瞇眼。“是在敘拉古的時候嗎?她沒有告訴過我,但我猜她一定告訴了你。她還能活幾年?五年?八年?最多十年她就會死,就會化為一堆碎掉的石頭,揮發(fā)到空氣當中,連摸都摸不著
“——而羅德島救不了她,我也救不了她,你更救不了她——
“可是你,德克薩斯,你早就有了你的新的生活。你沒有被感染,你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繼續(xù)享受這個世界。你在企鵝物流工作了很久,而且那兒平靜的生活你早就沉迷了進去,不是嗎?”
白羽向她靠近了些,聲音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包含其中。
“能天使把你當成一個優(yōu)秀的搭檔,可頌很喜歡你,而空更是崇拜你,你有那么多的朋友,你有那么多的機會去開啟嶄新的人生——你完全可以忘掉過去,因為你的現在比過去完美太多太多了?!?p> 白羽笑笑。
“多么誘惑啊,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xù)很久,德克薩斯,你一定很幸福吧?”
“你調查我?”
“我根本不需要調查你,我根本沒興趣調查你,但我知道這一切,我知道所有的事情?!?p> “你到底是誰?白羽?”
“我是人類,我來自地球,我了解一切。我說出了答案,而且我也知道你們根本聽不懂我在說什么??墒俏乙嬖V你一件事
“——我根本不關心你的過去,我根本不關心你的痛苦、掙扎還是什么難堪的回憶。我并不在乎你,你在我眼里其實什么也不是。可我在乎拉普蘭德,而拉普蘭德在乎你,這是我還愿意沉下心來聽你發(fā)牢騷的唯一原因?!?p> 白羽又冷笑了一聲,他把筆放了下來,摞好她的簡歷。
“德克薩斯,你說你不愿意回顧你的過去,你說那些東西只能逃避不能面對。也許很悲慘,是的,很可憐??墒抢仗m德除了過去還剩下什么?而她的過去又充滿了你。
“——你對她說了什么?‘我希望你不要再煩擾我了’,這句話是你說的吧?”
“可她還有你,現在……”
“有我?在沒有我的時候,你在哪里?在龍門,在企鵝物流,在沒心沒肺的活著。德克薩斯,你知道拉普蘭德的敘拉古等你等了多久嗎?你知道她成天成夜地喝一款難喝至極的啤酒,就是因為你可能喜歡喝過它嗎?
——“你有好多人,你有好多的朋友,所以拉普蘭德在你眼中是可以替代的,但是你在她心中不可以?!?p> “可是……”
“所有人都把她看作為一個瘋子,除了我。極少有人能夠真正愿意接近她,可當你接近她之后,才會發(fā)現她是個溫柔的人。
——“她雖然有很多很多的問題,但至少她將她托付給了你。對于一個把整個的自己都托付給你的人,是不可以辜負的……”
德克薩斯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
“拉普蘭德在哪里?”
“你現在才問她在哪里?當你看到我的時候就應該詢問這句話了。她總是自言自語,總是瘋瘋癲癲的大笑,當我知道她一點也不瘋,在她的眼里,世界本來就是這樣——
殘酷、無序、瘋狂。
——她比你我都要清楚這一點,比你對你的過去的理解更深??傆行┤税烟颖苄欧顬檎胬怼愕恼胬聿铧c毀了她,幸好當時有我?!?p> 德克薩斯猛地沖到白羽的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雙眼閃爍,雙肩在微微顫抖。
“拉普蘭德到底在哪兒?我要見她!”
“她在D區(qū),在訓練場那里看米莎訓練……”白羽的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抬了抬?!澳銘摳械叫疫\,她現在有我和米莎可以愛,否則她只能去恨,恨你或者恨她自己……”
德克薩斯沖出了門外。
白羽向后靠了一下,揉揉自己的眼睛。他現在覺得十分疲勞。
跟德克薩斯說這些話讓白羽感到口干舌燥,頭暈目眩。他伸出手,在桌子上摸到了自己原本放過來的一瓶水,猛地灌了幾口。
要不是白羽上一世的工作和口才有關,讓他有了點基礎,再加上拉普蘭德的確是他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才懶得和德克薩斯這個家伙胡扯這么多呢。
不過,看德克薩斯剛剛那個樣子,應該是理解了白羽苦口婆心的話。那也好,白羽老早之前就想讓拉普蘭德和德克薩斯和好了,只不過一直沒機會。不知道拉普蘭德待會兒見德克薩斯跑過去找她,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唉唉唉……”
白羽在椅子上躺了一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所不知道的是,墻角的攝像頭此時顫動了一下,其上的詭異紅光忽然黯淡了下去。
歌者泛舟
wtm申請簽約沒過,慌的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