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益陽煙癮又犯了，難受地抓著脖子，上面已經(jīng)有數(shù)不清的新舊傷痕。自從來了S城北邊界，雖然能抽上煙了，但幾根和沒有又有什么區(qū)別？不過杯水車薪。每當(dāng)這個時候，吸入肺中的空氣像巖漿般灼燒著咽喉。左益陽只能不停地喝水。
但真正讓他犯難的，不是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煙癮，而是距離這里不過數(shù)十公里的妖魔地界。妖魔勢力最近行動頻繁，有小道消息稱在最安全的南邊界也開始出現(xiàn)妖魔的身影。
“咕！”左益陽咽下了一大口水，腹中似已灌滿了水，但他毫不在意。因為咽喉的灼燒感絲毫沒有減退。
他無力地瞥了一眼墻上的S城地圖，上面凌亂地劃著數(shù)十個黑色圓圈，那是妖魔活動的記錄。妖魔大帝誕生的時間已經(jīng)近在眼前......離開討伐軍已經(jīng)是第幾個年頭了？在那里的日子就像一個世紀(jì)以前的事情。
討伐軍已不再像過去那樣純粹了，左益陽這么想著，又喝了一大口水，胃囊似乎開始翻涌，一股莫名的氣流在身體里翻騰。
“益陽？”
“嗯？”
李淮不知何時站在左益陽身后。
“煙癮又犯了？”
“找我做什么？”
“那小子來到S城了，半死不活，硬是動用了功力飛奔回來?！?p> “我說過，他沒有救的價值，那個人只不過是雷劍的附屬品?！?p> “再沒有人加入我們，你知道是什么下場?！?p> 曾經(jīng)討伐軍追殺的場景閃過眼前，左益陽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輕輕搖頭。
“我等一下過去?！弊笠骊栐拕傉f完，李淮已經(jīng)不見蹤影了。
這家伙。
心里是百般不情愿，左益陽踱著步子到了李淮的房間，床上正坐著他背回來的傷員。剛踏步入門，床上人腫得像粽子的左腳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其次便是他懷中緊抱著的雷劍，劍身通體散發(fā)出淡黃色的光。即使早已有所耳聞，左益陽還是感到詫然。
胃中空氣突然凝聚，剛才大量地喝水，身體在無聲地抗議。左益陽順其自然，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他迅速從懷中摸出一根煙，迅速點(diǎn)燃，美美地吸了一口。
這是左益陽今天的第三根煙，他立下了規(guī)矩，每天只抽三根。否則，就會失去重要的東西。為了緩解尷尬，床上的少年徑直無視了左益陽的飽嗝，抬起手晃了晃。
“你好?！?p> “好個屁。”吐了一口煙，左益陽的精神終于開始集中，他馬上就斷定眼前這個人活不長了。他中毒了，而且不是普通的毒，是妖魔內(nèi)部秘傳的劇毒，會用這種劇毒的妖魔，只有一個。
斗笠人。
左益陽打了個冷戰(zhàn)。
脫離討伐軍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但要完成計劃還是遙遙無期。和李淮搭檔這么多年了，確實也有所成功，但更多的，是細(xì)小的、微不足道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
“不知道，你也沒辦法嗎？”床上人抱著雷劍，低頭看向左腳，那里一層層地包裹著無數(shù)紗布。
斗笠人，即使隱秘行動這么多年了，李淮和左益陽依舊沒辦法弄明白這個妖魔的背景。據(jù)說十年前妖魔誕生的時候，斗笠人就已經(jīng)是骨干級的妖魔。飛刀遒勁有力，輕輕揮手便能百米之外奪人性命。
而左益陽和李淮的目的，正是刺殺妖魔大帝。但恰恰是因為斗笠人，這個目標(biāo)似乎永遠(yuǎn)都是目標(biāo)。再加上離開討伐軍后，討伐軍對兩人發(fā)起無止境的追殺。
因為背離了“血誓”。這樣，面對妖魔大軍的層層阻礙本就無力，此刻又加上討伐軍的阻撓，無異于雪上加霜。眼前這個懷抱著雷劍的年輕人，說不定真的是這個困局的關(guān)鍵。但此等劇毒，左益陽確實束手無策。
雷劍閃爍的光緩緩淡去，一個想法閃過左益陽心間。
“有一個辦法可以救活你?！?p> “是什么？”床上的青年馬上抬起頭，眼中閃著光。
“在這之前，先回答我，你來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我叫吳奎?！?p> 聽到這個名字，站在一旁的李淮身子一震。左益陽把這一幕看在眼里，他把抽完的煙扔在腳下。
“十年前，在S城，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名字?！?p> 吳奎不聲不響地看著左益陽，空氣仿佛凝固。屋外掠過飛鳥的鳴叫，繼而是沉重的雷聲?！稗Z轟”由遠(yuǎn)及近地滾滾而過。
“我不知道?！眳强牙讋ζ椒旁谏砼?，他靠在墻上，看著自己的腳。
屋外的雷鳴聲逐漸變大，似乎下起了雨。
“我可以救你，但是有兩個條件。一，你必須加入我們。二，關(guān)于你的來歷，必須要讓我們知道?！?p> 遠(yuǎn)處傳來妖魔恐怖的嚎叫，駭人的雷聲驚起林中飛鳥，吳奎淡淡地看著自己的左腳。他的來歷，不能讓太多人知道。
“好?！?p> 一片空地，周邊樹林圍繞，吳奎正坐在椅子上，疼痛不時刺穿神經(jīng)，讓他面容抽搐。毒素已經(jīng)深入他的身體內(nèi)部，再過不久，就會死于非命。左益陽正定定站在他身前，把這一切看在眼里。李淮正靠坐在不遠(yuǎn)處的樹蔭下，半睡半醒。
“能夠救你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引雷入體，讓雷電反向侵蝕你身體的毒素。成功概率只有五成?！?p> “總比十成要死好得多?！眳强α诵?，左益陽卻神色嚴(yán)峻，他馬上收斂起了笑容，略顯尷尬。
“要怎么做？”
“你知道怎樣引雷吧?！?p> “知道?！?p> “就像往常那樣就好?！?p> 吳奎艱難地站起身，從身后抽出雷劍，只見他眉頭一皺，雷劍直指頭頂?shù)奶炜眨Ｑ坶g，晴朗的日空下猛然落下一道雷電，如狂嘯的猛獸直撲雷劍。雷鳴的力量瞬間灌滿雷劍，劍身瞬間爆發(fā)出橙黃色的電光，以吳奎為中心更是騰起一圈又一圈的氣浪。
左益陽為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但他很快回過神來。
“現(xiàn)在，把劍插入你自己的身體。”
“什么？”
吳奎話音剛落，他喉嚨一甜，朝身前吐出一大口血。引雷會加速毒素的蔓延，吳奎的吐血很好印證了這一點(diǎn)，如果他再猶豫，必死無疑！千鈞一發(fā)之際，左益陽朝身后的李淮看了一眼，后者馬上會意，化作一道黑影繞到吳奎身后，只見李淮一把抓住吳奎的手腕，順著力道把雷劍刺入?yún)强淖竽_。
“啊！”被自己刺中的吳奎意識模糊，閃電的力量像一把利刃，在身體內(nèi)部橫空直撞。心臟在瘋狂地跳動，耳旁是血液狂奔涌動的聲響。身體似乎已經(jīng)到達(dá)極致，只需再往前一步，便會神形俱滅。
吳奎身上電光閃爍，李淮迅速后撤躲到樹后，而左益陽卻不慌不忙地后退數(shù)步，定定看著被閃電包圍的吳奎。
“砰！”沉悶的雷聲驟然而滅，吳奎無力地躺倒在地，雷劍也脫落在一旁。左益陽上前將他扶起，他伸探了探吳奎的鼻息。
雖不至于死，但和死差不多。好歹撿回一條命，左益陽心想。而令這個吸煙成癮的人感到迷惑的一點(diǎn)是，吳奎體內(nèi)似乎發(fā)生了奇怪的變化，有什么在他體內(nèi)瘋狂涌動著。他突然想起妖魔體內(nèi)似乎也有這樣的涌動。
李淮的呼叫聲打斷了左益陽。
“成功了嗎？”
“你要讓我看到他的價值?！弊笠骊柊鸦杳缘膮强屠讋σ话讶咏o李淮，撓著脖子向樹林深處走去。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煙，用火柴擦燃。一口煙霧吐出，強(qiáng)烈的眩暈感剎那間包圍了他。
以前再嗆的煙也覺得舒暢，現(xiàn)在抽上一口就搖頭晃腦。左益陽深深感到歲月的侵蝕。
“真臭。”李淮在身后嘟囔道。
“閉嘴，要沒煙，你我都得死。”
話音剛落，左益陽心便沉入谷底。是啊，雖然到了北邊界能抽上煙，但自從妖魔占領(lǐng)S城后煙的供應(yīng)量就日漸萎縮。如果不是靠著價格高昂的黑市，自己恐怕早就成了個喪失思考能力的普通人。
“他還能活多久？”
“不出意外的話，一輩子吧?！?p> “故弄玄虛?！崩罨窗琢怂谎?。身后的吳奎打起了呼嚕。
突然，兩人停下腳步，無風(fēng)，樹林沙沙而動，眨眼間，數(shù)道黑影閃出。
“喲，好久不見，各位身體還好？”左益陽嘴上叼著煙，眼中閃過殺意，他張開雙臂，似乎想和來人擁抱。
“看見左軍師安然無恙，我們便也放心?！眮砣苏f話間，李淮大致數(shù)了數(shù)，七個人，而且全都蒙著臉。其中說話的人像是頭目，手握一把大盤刀，刀鋒反射著光，寒意陣陣。
是他！李淮內(nèi)心猛地一驚，不顧身后滑落到地上的吳奎和雷劍，死死盯著蒙面頭目。大盤刀，陰陽怪氣地說話，除了討伐軍的那個人，還能有誰？
“不要糾纏?！崩罨淳o握腰上的劍，上前走了一小步，在左益陽身后輕輕說道。后者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
“我恨不得讓他們死無全尸?！痹捯魟偮?，左益陽臉上的微笑倏忽而逝，只見他雙眼精光大放，雙手合起，周圍卷起一陣肅風(fēng)。
“陣法，敗武！”
地上驟然亮起一陣白光，眾人感覺重力似乎變得無比巨大，身體如同灌鉛一般變得沉重。
“哐、哐......”數(shù)把兵器一一落地，襲來的蒙面人紛紛無力地跪倒在地?？謶只饕恢痪奘郑浪牢站o受困者的所有感覺。
一個、兩個......左益陽冷冷地看著蒙面人一個接著一個地昏倒。但只有一個人一直若無其事地站在原地，眼中帶著笑意，嘲諷般看著左益陽。
正是蒙面頭目。只見他腳下沙石揚(yáng)起，身體便如離弦之箭高速奔向左益陽，蒙面頭目眼中殺氣狂放，手上的刀更是劃破空氣呼嘯而去。
施陣法者，往往無法挪動半步，如枯朽之木，任人宰割。左益陽神色驚異，但絕不能移動半步，否則必將神形俱滅！
“鐺！”利劍旁側(cè)橫出，擋下凌厲一刀。兵刃交錯，火花飛濺，刀光劍影中，蒙面頭目神色平靜，仿佛一切盡在預(yù)料之中。而李淮此刻，眼中異芒大作，手上的劍更是幻化成數(shù)十道長影，破勢而去。
左益陽額頭冷汗直冒，他咬緊牙關(guān)，一心排除雜念。陣法的威力，往往取決于施法者的內(nèi)心，內(nèi)心有所動搖，陣法立馬會失效。敗武陣，顧名思義，是讓人喪失戰(zhàn)斗力的奇特陣法。施法瞬間能對目標(biāo)的五感施壓，從而迷失神志，達(dá)到喪失戰(zhàn)力的效果。
但眼前這個蒙面頭目卻置若罔聞，敗武陣法對他起不了一星半點(diǎn)的作用。更甚，他早已看透左益陽陣法的弱點(diǎn)，只要李淮稍一疏忽，原地站立的左益陽立馬會成為刀下亡魂。倘若陣法失效，李淮以一敵七，還要保護(hù)此刻呼呼大睡的吳奎，簡直癡人說夢。
“哐！”
李淮手中劍若游龍，向著蒙面頭目高速疾刺。后者卻是見招拆招，刀鋒一轉(zhuǎn)，李淮的劍法瞬間便化作無聊的揮舞?？盏厣?，寒光閃爍，眾人臥倒在地，皆是昏迷不醒，唯有手握兵刃二人，不分上下，如入無人之境。
只是李淮沒辦法完全專注，蒙面頭目刀法凌厲，步法詭異無比，即使李淮有意把他推離，對方還是會立馬察覺，緊追不舍。
那家伙完全明白，只要把左益陽殺掉，萬事皆可。
左益陽雙手合十，呼吸紊亂，耳旁劍鋒呼嘯而過。兩人激烈的斗劍卻是難分勝負(fù)。
但左益陽非常明白，李淮落敗，只是時間問題。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妖魔往這邊趕來。想到這里，左益陽更是沒辦法集中精神。
蒙面頭目暴喝一聲，聲音貫穿樹林，向遠(yuǎn)處山林震顫而去。只見他身上青光大作，以其為中心爆發(fā)出一陣強(qiáng)烈的氣浪，頓時，砂石崩裂，遠(yuǎn)處樹林響起“啪啪”的回聲。見到此景，李淮內(nèi)心一震。
“竟然把那么遠(yuǎn)距離的樹枝都給震斷?！崩罨葱南?，手中的劍卻是止不住地顫抖。一旁的左益陽再也無法維持陣法，只見身影一晃，便狠狠摔倒在地，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今天你們就得死在這里?！泵擅骖^目大笑。
唯我獨(dú)尊，不過如此。
此刻，遠(yuǎn)處山脈。
斗笠人把一切看在眼中，他朝身后勾勾手指，數(shù)百名妖魔士卒齊齊半跪而下。
“隨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