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就是要北伐
馮建安都差點要忘記了水井洼的番薯這回事了。
自從拿下武州之后,他就再沒有為自己的食物操過心。雖然說飯菜的樣式有些單調,也沒有味精和辣椒,但是,一天吃三頓,頓頓都吃肉還是能做到的。
不管多悲慘的年頭,當官的日子總是要好過一些。
比如薛信,同樣是流民,人家就能在萬里流亡的路上將自己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
“來吧,說正事吧!”
馮建安用袖子撣了撣桌子上自己一方的煤灰,說到。
四人各坐一方,聞言都凝神細聽著。
“北伐,我是肯定要北伐的!”馮建安說到。
幾乎同時,他伸出手來,止住了陳剛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
“別問我為什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我也一直在給自己找理由!說實話,連我自己都找不到一條支持我北伐的理由!”
“可是,如果不北伐,我這里始終過不去!”馮建安用手指戳著自己胸膛,內里的軟甲抵得他手指疼。
“如果不北伐,我寧愿這世間沒有番薯、沒有火槍、沒有焦炭和鋼……”
“如果不北伐,我……寧愿沒有來這世間走一趟!”
“如果非要找一條北伐的理由,那唯一的理由只能是——老子看李自成不爽!”
……
座中三人面面相覷。
“要不,還是算了吧……”許茂遲疑著說到。
“我知道你們要勸我,道理誰都懂!”馮建安說到。
“你們無非是想說,天塌下來合該個兒高的去頂著,咱們這種小魚小蝦,找到一棵好大樹乘涼就好!”
“或者你們還會說,這大明已經爛透了,改朝換代,正當其時!”
“或者你們還會說,李自成大軍百萬,見者披靡,我馮建安算哪根蔥?強行上去也是以卵擊石,一波送!”
“或者還有其它的種種理由……”
“可是,無論什么樣的理由,我的心里都無法過去這個坎!”
“道理歸道理,做人歸做人!”
“如果我無動于衷,我這一輩子,哪怕富貴盈門,腰纏萬貫,又有什么意義?”
“對不起,二哥、三哥、四哥,我要北伐!”
“我嘴笨,說不出那么多的道理,我今天也不是來和你們講道理的,我講不過你們!我連王之邦都講不過!”
“天下的讀書人那么多,講道理的事情讓他們去做吧!如果張獻忠愿意和他們講道理,如果李自成愿意和他們講道理,如果女真人愿意和他們講道理……那就讓他們講道理好了!”
“講道理如果有用的話,當年桂平帶著我們赤手空拳上右寨,就不會差一點喪命在那里!”
“我想說的是,如果天下人都不愿意去碰李自成,那就讓我去碰好了!”
“不為什么!”
“我就是要這樣做!”
……
有些人是說完了再做,有些人是做完了再說。
馮建安也不知道大順或者大清究竟怎么樣,是好還是壞?
他也不知道,如果大明的命運因此而改變,世道會不會變得更好?
他只知道,見有人落水,當伸出援手,見有人饑餓,當給予一碗熱粥,見有人凍斃,當為其收斂尸骨……
見老人過馬路當攙扶;
見幼兒被拐賣當報警;
見婦孺被欺騙當揭穿;
見孕婦乘車當讓座;
……
這世道不該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也許他最終也無法挽救這個世道,但無動于衷就是錯。
北伐為了什么?
做了再說吧!
“所以說,你是鐵了心要北上了,是吧?”胡昭問到。
馮建安點了點頭。
“那你找我們干什么?”許茂接著問到。“你應該知道,我不可能跟著你北上!”
“我也不會!”陳剛低著頭,搖頭。
“我……也不會!”胡昭遲疑了又遲疑,還是拒絕了。
也許曾經有過一瞬間,胡昭想要跟著往日的舊上司郭升北上,但是他最終還是做出了他自認為正確的決定。
“我知道!但我來找你們,是希望你們能為我提供最后一點幫助!”馮建安說到。
“我可以給錢,但不會太多?!痹S茂說到。
“我可以給糧,但也有限!”胡昭說到。
“我可以給……”陳剛的話沒有說完,被馮建安截斷了。
“錢、糧和鎧甲我都不需要!我只需要一樣東西!”馮建安說到。
他將一個細細長長的子彈,輕輕地摁在桌面上。
“我需要子彈,至少十萬發(fā)這樣的子彈!”
子彈細長,和之前常見的米尼彈很不一樣。
陳剛很眼熟,因為這些天郎枋帶著人一直在他的工廠里搗鼓這個東西。而且,這種子彈并不是像米尼彈那樣是一顆一顆散裝的,而是用帆布帶編制成一條一條的樣子。
“造倒是可以造,但是火槍裝不上,有什么用?”陳剛看著馮建安說到。
“你別管,替我造就是了!”
“我不是答應了郎枋,每天造五百發(fā)嗎?”
“太少了,”馮建安說到:“你現(xiàn)在每天只能給我五百枚子彈,太少了!五天之后我就動身,我至少需要十萬發(fā)子彈!”
“那沒可能!”
“可能的,二哥!”馮建安看著他,哀求地看著他:“將其它所有的產品都停掉,所有人,所有設備,都用來造這種子彈?!?p> “那也沒有辦法在短短的五天之內造出十萬枚來!”
“這就是我需要你幫忙的地方?!?p> “沒可能!”陳剛斷然拒絕。
馮建安沉默了一下,起身說到:“二哥、三哥四哥,你們跟我來!”
“干什么?”
“我要向你們證明,只要給我足夠的子彈,我要北上,并不是以卵擊石!”馮建安說到:“我要給你們看一樣東西,在你們看過之后,再決定是否支持我北伐不遲!”
“呵呵!”許茂不屑地冷笑了一下。
說話間三人便來到了門口。
馮建安帶來的一組十人守在一個巨大的鐵架旁邊,鐵架上面一根長長的槍管,帆布子彈鏈一端掛在槍管的屁股上,另外一端還垂落在鐵架旁邊的子彈箱里。
清晨的陽光下,黑漆漆的槍管閃著深邃的光。
“這里一共有五百發(fā)子彈!”馮建安蹲下來,拍著子彈箱面無表情地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