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為自己而活

　　歐羅斯找到萊葉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身處臨時搭建的露天小教室，教一群孩子識卡片。

　　這是新童實野的公益項目之一。雖然衛(wèi)星區(qū)和市區(qū)合并，但窮人依然缺乏資源，哪怕?lián)碛辛速徺I稀有卡的權(quán)利，很多時候因為缺少足夠的錢和知識，也很難選到最適合自己的好卡。

　　所以，每隔一段時間新童實野就會舉辦教育類的公益活動，給弱勢家庭的孩子普及一些基本決斗知識，任何熱心的決斗者都能報名參與。

　　歐羅斯耐心地等到講堂結(jié)束，迎上和孩子們告別的萊葉。兩人打過招呼后，并肩走在逐漸被夜幕籠罩的城市街道上。

　　“如果被永生的人知道你去做志愿者，你的個人評分會受影響，甚至可能會受處分?！?p>　　雖然說著關(guān)心的話，但歐羅斯聲音依然非常清冷。

　　“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歐羅斯?！?p>　　萊葉駐足在人行天橋上，手肘撐住護欄，眺望遠方波光粼粼的運河：“實話說，以前我剛出小鎮(zhèn)，對這世界懵懵懂懂的，非常在乎聯(lián)盟對我的認可，為此我干了不少讓自己后悔的壞事，打傷學弟只是其中一件。你記得我們在決斗軍訓練營的時候，進行的那個‘教化’儀式嗎？”

　　歐羅斯冰山似的臉也出現(xiàn)一絲波動，那是他在永生聯(lián)盟為數(shù)不多印象深刻的事之一。

　　那時，他們這一批新人剛剛掌握了黑暗游戲，教官說“是時候進行思想教化了”，于是弄來一個被永生聯(lián)盟逮捕的犯人。歐羅斯事后了解過，那個犯人是個普通漁夫，被捕的原因是在酒吧喝酒的時候說了幾句聯(lián)盟的壞話。

　　在零下幾度的天寒地凍中，教官將犯人反綁在一根永生聯(lián)盟的旗桿上。他接著要求所有學員按照學號排隊，每個人輪流使用精靈力量對犯人進行實體化攻擊。

　　“小菜鳥們，記住這段時間訓練的內(nèi)容，控制好力量，如果在所有人試過之前，犯人就因為傷勢過重而死，你們今天的晚飯取消！”

　　教官喊了開始，就像是體育教練說了一句“開始立定跳遠測試”那樣淡然。

　　那天發(fā)生的事就像沸騰的粥一樣混亂，有些學員看著面目全非的犯人下不了手，有些學員攻擊后跑到一旁吐了出來，有些學員高喊著“永生萬歲”然后狂笑著攻擊，像是在虐殺一只家畜。

　　歐羅斯自己那天也下手了，沒有出現(xiàn)反胃，但犯人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眼神永遠烙在了他心底，晚上做夢的時候時常會出現(xiàn)。

　　萊葉將臉埋入手心：“我還記得那個人的死狀，就像是一團被蹂躪過的爛肉。我看到那一幕的時候，把中午吃的東西都吐出來了，就是感覺很不對勁，我想要的生活似乎不是這樣的。

　　但我那個時候試圖說服自己：這個世界是殘酷的，是弱肉強食的。只要成為永生聯(lián)盟中的人上人，就能和凱爾過上應(yīng)有盡有的幸福生活。

　　現(xiàn)在我才知道這個想法有多天真，人都是會變的，凱爾變了，我也變了。現(xiàn)在永生聯(lián)盟對我來說只是一個巨大的囚籠，我想脫離它?！?p>　　歐羅斯嘆了口氣：“你也真是敢說這些禁忌之語?！?p>　　“我感覺你心里沒有永生聯(lián)盟，才敢對你說這些話的。”萊葉轉(zhuǎn)頭看向他，“話說回來，我們認識一年了，我和凱爾卻似乎從沒真正了解過你。”

　　“很正常，在聯(lián)盟基地我們不允許閑聊，沒什么增進了解的機會?！?p>　　“那么，我和凱爾是因為憧憬永生聯(lián)盟畫的大餅而加入，你又為什么要加入？”

　　歐羅斯頓了頓：“很俗的理由，你確定要聽？”

　　“說吧?！?p>　　“錢，我需要很多很多錢。”

　　萊葉疑惑道：“你是阿倫德爾家族的人，為什么缺錢？而且憑你的實力，打職業(yè)也能賺不少錢吧?！?p>　　“一言難盡?！睔W羅斯沒有繼續(xù)說下去的興趣，“凱爾呢？”

　　“他不想見你。我們隊這次差一分就能晉級決賽，他覺得如果你沒給太陽隊那張卡，他就不會丟那一分，就可以晉級。”

　　“是么。”歐羅斯情緒低落了些許。

　　和萊葉告別后，歐羅斯沒舍得花錢打車，而是直接走路回了臨時賓館。

　　剛進門的時候，他就接到了電話，來電者是他的律師，是他最不希望聽到來電的人。

　　“喂，懷特，那些吸血蟲又開始要債了？”

　　“歐羅斯，很不幸，今天阿倫德爾家族的人再度聯(lián)系了我，催你還上本月的債務(wù)份額?！?p>　　“我明明跟他們說過，這個月有些難以周轉(zhuǎn)，等到下個月我一起還?！?p>　　“我也是這么解釋的，他們的說法是你參加WRGP應(yīng)該得到了不少收入，或許還有永生聯(lián)盟的獎勵，拿一些出來不過分?！?p>　　歐羅斯的拳頭攥緊。他是代表永生聯(lián)盟參賽的，根據(jù)聯(lián)盟的規(guī)矩，所有比賽代言或者出場的收入都隸屬聯(lián)盟，他能分一部分紅，但那也得等到賽后，現(xiàn)在他是拿不出錢的。

　　阿倫德爾那群人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他們作出這種要求只是為了落井下石，歐羅斯被他們折磨了十多年，很清楚這些人的心態(tài)。

　　掛斷和律師的電話，歐羅斯立刻撥通另一個寫著“媽媽”的電話。家族催債的時候經(jīng)常愛耍些手段羞辱他們，他必須確認媽媽那邊無事。

　　“喂，媽媽，你那邊沒出事吧？有沒有小混混去家里砸東西，或者在家門口潑油漆？”

　　“沒有沒有，媽媽這邊一切都好。你還好吧，是家族的人又提什么無理的要求了嗎？”

　　“不，我這邊一切都好。你注意身體，記得吃藥，早點睡覺?！?p>　　歐羅斯隱隱松了口氣，合上手機，神情變得晦暗。

　　阿倫德爾家族是歐洲一個勢力不小的老牌黑道家族，和商政界大拿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F(xiàn)在，家族已經(jīng)逐漸轉(zhuǎn)向白道生意，但依然保留著上個世紀心狠手辣的作風，其內(nèi)部分為好幾脈，斗爭非常殘酷。

　　在上一次的家族權(quán)力洗牌中，歐羅斯父親所代表的這一脈凄慘落敗，家族產(chǎn)業(yè)就像一塊大餡餅一樣被其他支脈的親戚分割，而且父親遭其他人陷害，欠下了天文數(shù)字的債款。

　　當時歐羅斯剛滿三歲，就被迫從寬大的別墅搬到了逼仄的小公寓居住，他還清楚地記得那份落差感。

　　家族如今的掌權(quán)者和父親有過節(jié)，一直對他百般刁難，逼得他一年四季都在奔波還債。父親這一脈倒臺后，原本的人脈關(guān)系都對他避之不及，他已經(jīng)沒有了大量籌錢的辦法，哪怕熬夜工作，也不過還上了欠款的零頭。

　　終于，父親在歐羅斯四歲那年倒下了，因為過度疲勞和焦慮導致的心肌梗塞而猝死，于是歐羅斯在世的親人只剩下了母親。

　　在母親也因為疲勞而患上心臟病后，歐羅斯接過了還債的責任。本來，憑借他的實力，如果成為明星決斗者，還債不會如此艱難，但家族的敵對派系太毒，他們不想讓歐羅斯有任何崛起的機會，于是在比賽中作梗，讓歐洲職業(yè)協(xié)會把歐羅斯列入黑名單，封殺了他出道的機會。

　　加入永生聯(lián)盟之前，歐羅斯殫精竭慮地工作，打了不知多少場地下決斗籌錢，也只還上欠款的百分之十。

　　可以說，如果沒有其他際遇，他工作一輩子也還不上這筆錢，甚至還要像父親一樣把爛攤子遺留給子孫。

　　于是，在永生聯(lián)盟出現(xiàn)后，歐羅斯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得到聯(lián)盟的資金支持，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還上了百分之三十的欠款。

　　但聯(lián)盟也不是什么慈善家，高層會幫歐羅斯還這么大一筆錢，是因為他有才華、有利用價值，所以歐羅斯總是強迫自己展露價值，催眠自己成為聯(lián)盟一把指哪打哪的槍，哪怕這是他最痛恨的生活方式。

　　歐羅斯“啪”地打開父親留下的懷表，神色復雜地看著那不動的指針。

　　他四歲就失去父親了，對那個男人沒有太多感情，甚至還抱有強烈的怨恨，因為他留了這么一個爛攤子給自己收拾，讓自己的人生都成了一團糟。

　　但母親很愛父親，時常給他講父親的故事，說父親在那墻倒眾人推的艱難處境中，是如何極力在風浪中保護他們母子。長大后，體會過人情冷暖的歐羅斯多少能明白父親當時的艱難，漸漸的也對那個男人恨不起來了。

　　這時，響起的敲門聲打斷了歐羅斯的回憶。

　　“請進?！?p>　　“嘎吱”一聲，門在身后打開。歐羅斯收了懷表，轉(zhuǎn)身看到來人后一愣：“太陽隊？”

　　來人正是阿甚、太郎和吉藏，他們穿了剪裁合體的西裝，已經(jīng)褪去不少青澀和土氣，變得稍微像個精英決斗者了。

　　現(xiàn)在的太陽隊可謂真正的人生贏家，雖然沒能晉級決賽，卻直到現(xiàn)在都是媒體津津樂道的談資。他們已經(jīng)獲得了不知多少家采訪、多少代言贊助，當初鄉(xiāng)野出來的幾個懵懂青年如今已經(jīng)一飛沖天，不管是心態(tài)還是地位都天翻地覆。

　　“歐羅斯桑，感覺你瘦了，馬上要決賽了，壓力很大吧？”

　　吉藏笑嘻嘻地湊上來，很親近地捏了捏歐羅斯的肩膀。雖然歐羅斯氣質(zhì)很冷，但他早就知道這是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

　　歐羅斯感到一絲疲憊，接了律師那通電話后，他現(xiàn)在并沒有和太陽隊敘舊的心思，勉強保持風度道：“見到你們我很開心，但我現(xiàn)在真的很忙，能改日再聊嗎？”

　　太郎拍了拍吉藏的肩膀，示意他退下，表情認真了不少：“歐羅斯，你是不是很缺錢？”

　　歐羅斯愣了愣，語氣變得不善：“不關(guān)你們的事。”

　　“別說的那么見外嘛，好歹是朋友一場?！碧尚α诵?，“我們也不是故意想探尋你隱私的，前幾天接受某個記者的獨家專訪時，我們偶然聊起了永生戰(zhàn)隊的成員。

　　那記者說永生隊員的信息被聯(lián)盟嚴密保護，調(diào)查不出什么實質(zhì)的東西，但他還是挖出了你過去的一些經(jīng)歷，發(fā)現(xiàn)你打過很多次高賞金、高風險的地下決斗，似乎是為了籌錢。”

　　歐羅斯面無表情：“那又如何？”

　　太郎從背包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公文袋，將里面的一張紙抽出，攤開在歐羅斯面前。

　　“歐羅斯，我們是來還債的?！?p>　　“什么還債，你們沒欠過我錢……”歐羅斯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清了太郎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張支票，上面的金額是一億，單位美元。

　　他冷冰冰的表情終于有些破防，猛地抬頭：“你們是怎么……”

　　太郎哈哈一笑，摸了摸后腦勺，仿佛又從剛剛那個一絲不茍的精英變成了鄉(xiāng)下的憨厚青年：“這個其實也挺出乎我們預料的，就算大明星也很難得到這種程度的代言費，我們這幾個新人就更別想了。

　　但是，有一個喜歡收藏的億萬富翁突然聯(lián)系我們，想要買下人類歷史上第一次被召喚出來的那張「咕咚」，我們覺得歐羅斯你可能缺錢，就和他要了一億美金，那個冤大頭居然也同意了，一億美金對他來說可能只是零花吧，有錢人的世界真是搞不懂啊?！?p>　　歐羅斯拿著支票的手有些顫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目光移開，定定看著太陽隊三人：“這是一億美金?！?p>　　“是啊，但我們真的不稀罕，如果不是怕它皺了不好看，我們本來是準備揣兜里帶來的。”阿甚無所謂地道。

　　吉藏笑瞇瞇地拍了拍歐羅斯的肩膀：“歐羅斯桑，你忘了嗎？之前給我們那張「宇宙收縮」的時候，你說如果我們過意不去，就當是借你的卡，以后有條件了再還租金就是。諾，這張支票就是我們的租金?！?p>　　“我……”歐羅斯有些支吾，他到現(xiàn)在還有些難以回神：“那張卡不值這個價的?！?p>　　“但我們的夢想值這個價?！碧舌嵵氐?。

　　歐羅斯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態(tài)面對這張支票，這份饋贈太大了，大到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太陽隊這張支票是雪中送炭，不，這樣說都不足以描述它的意義，這張支票將會救贖他的人生。

　　“歐羅斯。”太郎雙手放在歐羅斯肩上，真摯道：“我從一開始就相信，你和永生聯(lián)盟其他的人不一樣。從現(xiàn)在起，我希望你不再是生活的傀儡，而是能真正意義上為自己而活！”

　　為自己而活……歐羅斯因為這句話久久出神，突然有些匆忙地轉(zhuǎn)過身。他不想讓太郎看到自己的眼睛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