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薔薇山莊
上午。
警察局。
克雷莫寧警長在辦公室里，重復著日常的慣性動作。
默默地點了一支煙，然后再掐滅，接著再點著。
他身材高大魁梧，總是表現(xiàn)出一種例行公事的姿態(tài)。
身邊站的新人手下，名字叫做約翰遜，由他來帶領成長。
他還是一個孱弱的小雞仔，連羽翼未滿的雛鷹都算不上。
桌上的電話響了，克雷莫寧一如既往平靜地接起電話。
“這里是警察局，什么事？”
話筒里傳來一段很長的陌生聲音。
克雷莫寧一直靜靜聽著，各種復雜的表情雜糅在一起出現(xiàn)在臉上。
最后他簡短地說了一句“我馬上就過去，艾伯特先生。”然后就掛了電話。
克雷莫寧轉向約翰遜，亦如以往呆板威嚴的模樣。
“是薔薇山莊的艾伯特先生打來的，有一起兇殺案，要我們立刻趕過去?！?p> “兇殺案！”
約翰遜表現(xiàn)出適宜的詫異后，又重復了一遍。
克雷莫寧很是滿意他的表情，手里又重新點起一支煙，放在嘴唇三英寸的地方。
“這應該是我上任以來，這片區(qū)發(fā)生的第一起兇殺案。”
“是真的。被殺的是山莊的一個客人，現(xiàn)場的窗戶是敞開的，外面據(jù)說是有腳印。艾伯特先生很是焦慮?！本L接著說，“叫上卡特醫(yī)生，我們馬上出發(fā)。希望現(xiàn)場還可以保存完好?！?p> 艾伯特是一個富有的商人，他和西蒙娜·瑞拉的父親一樣擁有很多的產業(yè)，作為一個商業(yè)大亨，他們理所當然和政界的大佬們會有很多的交集。
兇殺案！
薔薇山莊！
卡特醫(yī)生表現(xiàn)出了濃烈的興趣。
他的反應和約翰遜如出一轍。
“啊，天啊！”
他尖叫起來。
“怎么了？”
“太讓人吃驚了！”
“你臉上怎么了？鼻青臉腫的?！?p> “昨天，上街買東西我看一個女士身體似乎有問題，正想要檢查呢，就被五六個人逮住揍了一頓?！?p> “那真是太可惡了！他們犯規(guī)了，應該一對一的。”
“一遍打還一邊罵罵咧咧說我……”
“你應該來找我，一秒之內我就能關他進小黑屋?！?p> “讓你小子偷錢包…...”
克雷莫寧斜睨了一眼，“感謝你的喜劇表演，不過我們現(xiàn)在有正經事情要辦，要趕快走?！?p> 說完之后，一腳將卡特踹進了蒸汽機車里面。
“聽著，寶貝，下次你再敢對準我那脆弱的屁股來上一腳，我可就要把我的B級藥劑師執(zhí)照拿出來了。”
卡特說完之后揉著屁股慢慢地坐在了后面。
克雷莫寧絲毫沒有搭理卡特，轉而對著自己的下部吼了起來。
“約翰遜，開車。爭取五分鐘之內到達莊園?！?p> “開玩笑吧，你應該坐個熱氣球，看看路上這些車，還有這些行人。”
聽到長官的命令，約翰遜滿腹牢騷地說道。
“如果十分鐘之內我們沒有趕到那里，我就放火燒了這輛破車，我是說真的！”
“上帝啊！”
約翰遜一邊咕噥發(fā)著牢騷，一邊設法從擁擠的道路擠出一條生命線來。車子像是表演雜耍似的穿梭在車和行人間，讓人頭暈目眩，卡特覺得早餐吃的東西都涌上了喉嚨。
“我們有可能全部活著到達莊園，也有可能一起去見上帝?！奔s翰遜不滿地這樣回著自己的上司。
他從來沒見過任何四輪機器像這樣肆無忌憚地在大道上橫行無阻。
喇叭聲、咒罵聲和叫囂聲此起彼落。
駛過擁擠大道之后，緊接著朝一條窄巷前進，簡直就像駛進了陰溝，還撞倒了一排?？吭诼愤厽o人的貨攤。
路過那家名叫“凡爾賽玫瑰”的旅館時，醫(yī)生注意到有個人正站在店門口。
“是個陌生人，”他說，“長得還挺有意思，不知道他來了多長時間了，他在那個旅館門口干嘛呢？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p> “我知道他，他的哥哥是當?shù)氐陌徇\工?！?p> 約翰遜說。
“先別扯淡了，仔細捋一遍，昨天還有誰去了薔薇山莊？”
克雷莫寧一臉鄭重地問道。
“有愛麗絲小姐，同行還有兩位男士，都沒有帶男仆?？赡芷渲杏幸粋€就是被害人吧。另外還有福萊斯先生。對了，那天晚上好像還有一輛車停在那里?！?p> 約翰遜說完喘了口氣。
“有人住在那個旅館嗎？”
“我記得有個男子從山莊返回到了旅館之中?！?p> “那么他有可能是開那個車往返的。”克雷莫寧說，“約翰遜，記一下，等到回來的時候去那個‘凡爾賽玫瑰’調查一下。我們必須要了解所有可疑人的情況?！?p> 駛過大門，伴隨著呼哧呼哧噪音的汽車開進了薔薇山莊的院子。
引擎發(fā)出怪聲之后，終于像泄了氣似的熄火，車蓋空隙鉆出一縷白煙。
山莊。
迎客的是一位白發(fā)蒼蒼的管家，他舉手投足之間毫無破綻，盡職盡責地彰顯著作為一個仆人的本分。
“艾伯特先生正在等著你們，這邊請?！?p> 管家將他們帶到一件舒適的小屋子，艾伯特正在這里面躲避著外面的“腥風血雨”。
“先生，警察來了，還有卡特醫(yī)生?！?p> 艾伯特此時正不安地在房間里面踱來踱去，看到警察來了，仿佛是看到了偉大的救星。
“啊，克雷莫寧警長，你終于來了，謝天謝地，你最近怎么樣，卡特醫(yī)生？真是太嚇人了?！?p> “尸體在哪兒？”
警長語氣平淡簡潔，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這讓艾伯特一下子放松了許多。
“在議事廳，尸體就是在那里面發(fā)現(xiàn)的，我已經派人保護現(xiàn)場了?！?p> 約翰遜掏出口袋上的記事本和鉛筆，然后抬起頭來，“是誰發(fā)現(xiàn)的尸體？”
“一個女仆，她叫的厲害，但是我當時并沒有聽見。后來他們過來找我，我才起床下樓的。”
“他是你的客人嗎？你認得出來嗎？”
“是的，警察先生?！?p> “他的名字是什么？”
“麥克唐納男爵，對吧？管家，我記得好像是這個名字?！?p> 管家望著艾伯特投來的目光，點了點頭。
“我?guī)銈內ガF(xiàn)場看看情況吧。”
艾伯特走前面，領著警長幾個人朝著議事廳走去。
克雷莫寧走在最后，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無論是墻角還是門縫，都爭取不放過任何可能有線索的角落。
議事廳的墻面是由橡木鑲嵌而成，陽臺上有著三扇落地窗。房間里面擺著一張長條形的餐桌和一些橡木柜，還有幾把漂亮的古式椅子。
在房間的左手邊，大約門與窗的中間位置，一個男人仰臥在地上，雙臂張開。
卡特醫(yī)生謹慎地走上前去，在尸體旁仔細檢查。
克雷莫寧則是走到窗邊，以此檢查著三個窗戶。
中間的那扇窗戶是關著的，但是沒有閂上。外面的臺階上有一串通向窗口的腳印，除此之外，還有一串離開窗戶的腳印。
“事情應該很清楚了?！笨死啄獙幰贿咟c頭一邊說道，“但是房間里的腳印為什么會沒有呢？”
“是這樣的，警察先生?！惫芗也逶捳f，“今天早上女仆擦了一半的地板才發(fā)現(xiàn)了尸體。她進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她直接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就開始擦地。尸體在屋子的另一邊，還被桌子擋住了，她自然沒看見。直到她站起身，才從桌子上面看到尸體。”
約翰遜將這些細節(jié)一字不差的都記在了本子上，呼出一口氣說道，“好了，艾伯特先生，你現(xiàn)在可以先去休息一下了，我們需要去調查一下其他的事情。等到下午我們再繼續(xù)進行?！?p> “好的，麻煩你們了?！?p> 望著克雷莫寧幾人離去的背影，艾伯特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總算是能夠將這件事情交到了專業(yè)人的手里。
......
“飯菜準備好了嗎？我感覺已經餓壞了?！?p> “已經好了，我自作主張，將你的午餐時間提前了，餐廳里一切準備就緒?！?p> 一旁的管家恭維著說道。
艾伯特的女兒挽著父親的胳膊一塊邁入餐廳，只見柜子上擺著五六個保溫食物的厚重銀盤子。
一壺橙汁、一籃精致面包、不同口味的果醬、鮮奶油、炒蘑菇、熱茶、咖啡、牛奶以及雙色方糖。
“煎蛋卷，”艾伯特一個個地掀開蓋子，“雞蛋培根、辣味雞、黑線鱈、冷火腿、冷雉雞。沒有我愛吃的。去讓廚子給我做個荷包蛋，好嗎？”
“好的，先生?！?p> 管家退下了。艾伯特心不在焉地裝了不少火腿，又倒了一杯咖啡，然后坐到餐桌旁邊。他的女兒則盛了一盤雞蛋培根。
“那個案子怎么樣了？父親?！?p> “具體的還要看警察下午的進展，福萊斯在哪里，怎么沒有看見他，他昨天不就來了嗎？”
“沒有，一大早就消失了，剛才他在電話里面已經前言不搭后語了，等過了一兩分鐘他就到了?？隙〞┼┎恍莸亟形覀円斏鳎灰晱??！?p> 艾伯特聽到這個，哼了一聲。
管家走過來，端來一只盛著兩個荷包蛋的小銀盤，放在了艾伯特面前。
“這是什么？”艾伯特略帶厭惡地看著荷包蛋問。
“荷包蛋，先生?！?p> “一點味道都沒有，把它拿走，再煎一下?！?p> “是?！?p> 管家特雷德韋爾端著荷包蛋，安靜地退下了。
到了下午，案件的審理繼續(xù)進行著。
“艾伯特先生，我理解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男爵在他自己的房間里面休息，晚飯是仆人給人送過去的。除此之外，他應該和別墅里面其他人沒有見過面，對吧？”
“男爵先生在我們休息之前一直是待在屋子里面的，有專門的傭人守候在門旁看著。”
“今天早上，仆人在大約七點四十五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尸體?？ㄌ蒯t(yī)生的初步判斷是銳利的兇器所殺害，也就是案發(fā)現(xiàn)場的水果刀。別墅里也沒有人聽到聲音。另外，死者的手表在他倒地的時候摔壞了，可以判斷兇殺案發(fā)生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請問，那時候你就寢了嗎？”
“我睡得很早，昨天不知道為什么，不怎么起勁，你應該可以體會到我的意思。我們差不多十點上樓的?！?p> “謝謝，艾伯特先生。現(xiàn)在請你描述下別墅里面都住了哪些人吧?！?p> “不好意思，我還以為兇手是從外面來的呢！”
警長笑了笑，“應該是這樣的。但我還是得需要知道這里都住了哪些人，都是例行公事?！?p> “有麥克唐納男爵，愛麗斯小姐，這位福萊斯先生，還有西蒙娜·瑞拉小姐，他的父親跟我是生意上的伙伴，不過今天她好像并沒有過來。”
福萊斯見到艾伯特說到自己的名字，點了點頭證明自己的身份。
“就這些嗎？艾伯特先生。”
“我想想，還有羅波先生。”
“他是誰？”
“一個建筑學者，他特別想看看我的莊園。然后男士基本上就沒有了，至于女士，有我的女兒，還有些小孩子，他們的保姆和家庭教師，以及所有的仆人?！?p> 艾伯特停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謝謝?！笨死啄獙幷f道，“只是例行公事，不過必須得做。”
“毫無疑問，”艾伯特吃力地問道，“兇手是從窗戶里進來的吧？”
克雷莫寧停頓了一分鐘，才慢慢地回答：“有通往窗口的腳印，也有走下去的腳印。昨天晚上十一點，有汽車停在了院子里?！?p> “十二點的時候，一個年輕人開車到了‘凡爾賽玫瑰’客棧。他把皮靴放在外邊讓人清理。那雙靴子又濕又泥濘，仿佛在院子里的草叢里走過一樣?！?p> 福萊斯急切地把身子往前面探了探。“那雙靴子不能和那些腳印做個對比嗎？”
“比過了?！?p> “然后呢？”
“完全符合?！?p> “那就對了，”福萊斯叫起來，“已經找到了兇手了，就是這個年輕人。對了，他叫什么名字？”
“他在那個旅館里面登記的名字是叫做布萊恩·韋斯特?！?p> “馬上對這個進行逮捕扣押?！?p> “不必追捕他?！笨死啄獙幷f道。
“為什么？”
“因為他還在那里。”
“什么？”
“很奇怪吧？”
警長一臉輕松地微笑，對于對方出現(xiàn)的表情，顯然是在意料之中。
“到底是什么原因，克雷莫寧警長，說來聽聽?！?p> “我說了，很奇怪，就這些。他應該趕緊逃走才對，但是他并沒有。他留在那里，還制造便利讓我們比對腳印。”
“你是覺得——”福萊斯剛剛開頭，便被一陣小心翼翼的敲門聲打斷了。
特雷德韋爾對他的主人說：“有位先生想要見您，有很緊要的事，他說和今天早上的慘案有關。”
“他叫什么名字？”
克雷莫寧突然問道。
“他的名字是布萊恩·韋斯特?！?p> 但是，這個名字似乎對在座的人都產生了特別的意義。
他們全都站起身來，驚訝不已。
艾伯特咯咯地笑出聲來，“我實在覺得越來越有趣了。特雷德韋爾，請他進來。馬上請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