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元慶從腰間藥囊里摸出一個小瓷瓶遞給李老爺:“溫水化開服下,半個時辰內就會醒過來?!?p> “張老道,你給我等著!”走到門外,馬元慶回過頭來,陰惻惻對老道說完這句話,人影一閃,消失不見。
百慧頭陀馬元慶離去,李老爺也看出矮胖老道的本事在百慧頭陀之上,立馬把希望寄托在老道身上。
此時已是晌午飯點,李老爺命下人張羅好酒席,既為許大寶壓驚,也為老道洗塵。
席間老道也不客氣,和許大寶一通狼吞虎咽,恰如秋風卷落葉,又似餓鬼入人間。
酒足飯飽后,李老爺將自家與寡婦馮氏的孽緣毫不隱瞞細說一遍,乞求老道出手救助。
老道游歷天下,飽經風雨,無非感慨幾句。許大寶卻勃然大怒,覺得自己受到欺騙:“李老爺,您是忠厚長者,怎么也說謊騙人?你早知道那寡婦有可能尸變,還讓我去撅墳取心,這不是讓我送死?!可憐我豁嘴和王蛤蟆兩個好兄弟……”
說到這,許大寶語氣哽咽,說不下去。
李老爺羞愧難當,不停給許大寶作揖道歉,又許諾事后重新安葬豁嘴、王蛤蟆,又將先前答應給許大寶的賞錢加倍,親手送到酒桌上。
“好啦,李老爺也是愛子心切,又受了馬元慶那妖人的蠱惑,才走上了岔路?!崩系谰又虚_解:“眼下最要緊的,是好好準備對付那死孩子?!?p> 如今前因后果都已挑明,寡婦馮氏身前的最大的怨念就是痛恨李家無情,死嬰的尋仇對象也只有可能是李家了。
人定已過,午夜將至。
李府上下一片漆黑,連大門口懸掛的燈籠都已熄滅。
微弱的星光下,一團小小的黑影在院墻上悄然爬動,朝著內院尋摸而去。
這時就算李府有人留意到墻上的黑影,也不會大驚下怪:深更半夜,哪里還沒幾只野貓?
不過這黑影可不是野貓,而是要命的邪物、李家的災星——寡婦馮氏腹中的死嬰!
李家后院頗大,房舍不下七八間,死嬰憑著本能和母親遺留的怨念尋找李氏父子,一時間不知目標棲息在哪間房屋里。
這時后院中一間屋子突然亮起了燈火,緊接著有人大聲嚷嚷:“少爺醒來了,少爺醒來了!”
這一喊,院子里立馬熱鬧起來,五六個下人擁著李老爺趕來,進屋查看兒子的情況。
“爹!”李繼祖昏睡好幾天,精神萎靡不振,意識還停留在聽聞父親重病,趕回家探望那會兒,見到李老爺第一句話就問:“不是說您重病嗎?您沒事吧?”
李老爺喜極而泣,握著兒子的手掌道:“爹沒事,你睡了這么久,身體有沒有什么不舒服?”
“睡了很久?”李繼祖愕然,他本來就是心思敏捷之人,看到父親安然無恙,并不像染病在身,立馬察覺到不對勁,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爹,您為什么騙我說您重?。磕遣皇菍π√m做了什么?”
小蘭是寡婦馮氏的閨名,李繼祖的心狂跳起來,預感到馮氏處境不妙。
“都退下去,退出后院,沒我的話,誰都不許進來!”李老爺屏退所有下人。
“她……她死了!”等到屋里的下人散去,李老爺不打算隱瞞下去,如實告知:“胎死腹中,一尸兩命,都是爹一時糊涂,造的孽啊!”
“什么?!”李繼祖感到天旋地轉,幾乎又要昏厥過去:“爹你騙我對不對?你想讓我斷了念想對不對?”
李老爺表情凝重,扶住兒子的肩膀:“繼祖,爹說的是真的!馮氏死后怨氣不散,她腹中的死胎化作厲鬼,很快會來找咱們索命的!”
話音未落,院子里無端刮起一陣陣陰風,蕭蕭風聲里,隱隱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
李老爺渾身一哆嗦,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來了,它來了!”
這時風勢越來越大,嬰兒的啼哭聲也愈發(fā)悲切,漸漸變成獸類般的嘯叫。
“哐當!”
臥房大門被狂風吹開,屋子里的燭火驟然一黯。
門檻處爬著一個小小的男嬰,渾身赤裸,肚子上還拖著半尺長一截臍帶。
男嬰一邊啼哭,一邊朝著臥室床榻旁的李氏父子爬過來,舞動著胖乎乎的雙手,似乎在乞求溫暖的懷抱。
李繼祖還沒從馮氏身亡的噩耗中醒過神來,驟然見到門口的男嬰,像是被魘住了一般,目光變得直愣,喃喃道:“孩子……這是我跟小蘭的孩子……”
念叨著,李繼祖晃晃悠悠從床上站起來,就要張開雙臂去抱那男嬰。
“繼祖,你快醒醒!”李老爺心中惶恐不已,一把拽住兒子的手臂。
李繼祖顯然對父親的阻攔十分不滿,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把推開李老爺,慢慢走向門口。
眼看李繼祖離男嬰只有幾步距離,李老爺急得滿頭大汗,朝屋子屏風后喊道:“道長,快快救命!”
這一聲喊叫,驚到了男嬰,男嬰突然止住了啼哭,形象隨即大變,渾身皮膚紫紅,臉上戾氣浮現,張開的大嘴里生出兩排細密的尖牙!
“嗚!”男嬰尖叫一聲,突然從地上彈起,躥向渾渾噩噩的李繼祖。
幾乎就在同時,臥房一側的屏風轟然倒地,老道圓球般的身影沖了出來,舉著木尺打向半空中的鬼嬰!
昨晚在亂葬崗子上,鬼嬰見識過老道木尺的厲害,不敢硬來,只得舍棄李繼祖,半空中一蹬腿,折向房梁。
鬼嬰以一種詭異的姿勢倒吊在房梁底部,朝著老道直呲牙。
“小孽障,道爺我等你多時了!”老道一手擎尺,一手叉腰,仰頭望著房梁上的鬼嬰:“大寶,關門!別又讓這孽障逃走!”
“好咧!”臥室門旁的帷幔后頭,許大寶閃身而出,麻利地將房門關閉,不忘將老道交付的符紙貼在門中央。
原來老道料到鬼嬰今晚必定“登門拜訪”,事先早已和李老爺商議妥當,入夜后就帶著許大寶潛伏在李繼祖的臥房里,靜靜等候著鬼嬰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