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娘揚(yáng)起下巴,斜眼瞟著秦杳,眼底滿是戲侮。
“你們擠那兒做什么?”梅清若出現(xiàn)在樓梯,纖指懶懶地搭在紅木欄桿上,朱唇微啟,眼波流蕩,說不出的媚骨風(fēng)情。
一品閣的大老板下來了。
店里一片沉寂。
柳色衣裙的姑娘正要上前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就見梅清若問秦杳:“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秦杳的目光刻意在劉玉娘身上留了一息,才側(cè)過身寵辱不驚地回復(fù)道:“秦杳?!?p> 梅清若招了招手,來了個二八的丫頭,她吩咐道:“去讓人把秦姑娘的玉牌做好?!?p> 一品閣的繡娘都有一塊刻有自己姓名的玉牌。
劉玉娘腦子里轟地一聲,一片空白。
難以置信地囁嚅道:“這,這怎么可能?”
柳色衣裙的姑娘臉有些發(fā)燙。
繡席上有人竊竊私語:
“秦杳,渭云鎮(zhèn)繡娘秦杳?我聽聞她在窮鄉(xiāng)僻壤都能將一幅繡樣賣到五兩銀子,技藝之工巧,可見一斑?!?p> “那林秀也是,進(jìn)了一品閣,尾巴都快翹上天了,真把自己當(dāng)個人物了?!?p> “……”
林秀皺起眉頭,用責(zé)怪的眼神看向劉玉娘。
“什么技藝工巧!你們都被騙了,她根本不會刺繡!連線頭都不會藏!”劉玉娘臉紅脖子粗地爆料真相:“她壓根兒不是賣繡樣,是賣色相!賣一幅繡品,就親自上門,給人做小妾填房的!我前些日子在渭云鎮(zhèn)親眼見到的!”
眾人再度噤聲,紛紛將目光投向梅清若。
梅清若眼底閃過一絲寒氣,且不知是針對誰的。
劉玉娘見梅老板沒有立刻將這個名不副實(shí)的狐媚子趕出去,且秦杳居然還氣定神閑,恬不知恥地盯著她笑。
一股血?dú)庥可项^頂,氣得她頭眼發(fā)昏,口不擇言道:“一品閣難道連這種糟粕也要收么?”
一品閣行事輪得著旁人置喙?梅清若翹起的蘭花指微微一凝,眸光緩緩落在劉玉娘身上,面露譏誚,正欲開口。
就聽秦杳道:“是呀,連我這種糟粕也能在一品閣拿一枚玉牌,而你……嘖嘖,可見刺繡對你而言太難了,回家養(yǎng)蠶吧?!?p> 聽著這熟悉的語句,劉玉娘臉色鐵青。
林秀一副為人著想的表情,溫聲道:“梅老板,不如讓秦姑娘露一手瞧瞧,也好打消大伙兒的疑慮?!?p> “不用?!鼻罔锰故幍溃骸拔沂强磕樧吆箝T進(jìn)來的?!?p> 林秀一噎。
秦杳看著她那呆愣的神情,眼中露出一絲靈動的笑意,長睫一垂,掩住了。
梅清若也在暗里打量著秦杳,不論是對劉玉娘還是對林秀,她的神態(tài)語氣皆是正經(jīng)又溫和,可偏生說出的話如針如刺。
這種惡趣味,果然不愧是她家主子看上的金絲雀。
不過也只能是金絲雀——格局太小,辦不成大事。
梅清若冷聲道:“一品閣不是收容所,別把什么貓兒狗兒的往這兒帶,一品閣最不缺的就是繡娘?!?p> 聽了這話,林秀和劉玉娘的臉色白得像死人臉。
“真是一出好戲!我活了十多年從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
從門口跨進(jìn)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穿一身橘紅衫子,懷里抱著一把窄背長刀,嫌惡地盯著秦杳,刁蠻中帶著少女獨(dú)有的嬌俏。
她身后跟著一男一女,都是十多歲的年紀(jì),氣質(zhì)打扮頗為貴氣。
正是賀府自南霖來的客人。
秦杳向他們微微點(diǎn)頭,算是打招呼。
刁蠻少女將頭撇開,附上一聲嗤笑:裝得人模狗樣,靠著皮囊上位,仗勢欺人,真惡心。
俊美公子視若無睹。
唯有那舉止溫婉端莊的少女,抿著笑,作了回禮,并道:“你是賀府的人?叫秦杳對吧,我叫鐘妙妙。”
刁蠻少女嗔怪地拉了一把鐘妙妙:“你同這種人說話做什么?”
少女秀眉一挑,走到林秀面前:“我要買你的繡品!”
“???”林秀先是一愣,接著偷偷覷了梅清若一眼,見她沒有其他反應(yīng),便繼續(xù)道:“姑娘想買些什么?”
刁蠻少女伸手摸了摸腰間,摸了個空,清了清嗓子,扭頭對俊美公子使了個眼色。
那公子立刻會意,掏出一個錦繡錢袋來。
拂袖間露出了腰間的一塊玉玨,通體瑩白,刻龍紋,龍生兩角,一角半折,頗為古怪。
在那一息之間,秦杳瞳孔放大,呼吸凝滯,異樣轉(zhuǎn)瞬即逝,沒人發(fā)現(xiàn)。
刁蠻少女從錢袋里抓了一小把金珠,在眾目睽睽之下,輕輕撒在林秀繡席的茶水桌上:“你看著做,做好了送賀府來?!?p> 那一顆顆圓潤璀璨的金珠落在桌上,無論是視覺還是聽覺都給其他繡娘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一眾繡娘瞠目結(jié)舌,無不羨慕地看著林秀。
林秀也驚得不能自己,半晌,點(diǎn)頭如搗蒜,連聲應(yīng)好。
刁蠻少女瞟向秦杳,冷然哂笑道:“有些人空有一張皮囊,過不了多久也就是一堆腐肉爛肉,也不知道得意個什么勁兒?!?p> 梅清若一臉的漫不經(jīng)心,看似對屋里發(fā)生的事毫不在意,實(shí)際上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秦杳。
見她一直不為所動,心頭剛生出一絲好感,就見著秦杳朝著那俊美公子走去。
“公子這玉玨瞧著精致,如何得來的?”秦杳緩步走到那公子跟前,一雙桃花眼膠在他臉上,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yīng)。
桃花眼本就風(fēng)流多情,盡管秦杳非常正經(jīng),但這一笑一凝視,落在旁人眼里,又是另一番解釋了。
那俊美公子對上她的眼,微微有些發(fā)怔,皺了皺眉,有些干澀道:“友人所贈。”
“可否借我看看?”
一只修長白皙的手?jǐn)偟搅怂拿媲啊?p> “看什么看!”刁蠻少女大聲叱道。
緊接著一個箭步上來,抓著俊美公子的手腕,強(qiáng)行往下壓:“你當(dāng)所有人都是眼瞎膚淺之輩,能看上你這種虛有其表的東西?”
刁蠻少女將錢袋塞回公子手中,對著秦杳露出一個作嘔的表情:“見一個勾搭一個,你也不嫌惡心?”
說完,雙手去攬兩個同伴的肩頭,往門外推:“走了走了,這種人,多看一眼我都想吐!”
秦杳仍站在原處,目送三人的背影,天生多情的眉眼襯出幾分繾綣來。
繡娘們礙于梅清若在場,不敢多言,但看秦杳的眼神明顯多了幾分鄙夷。
梅清若的眼底則是多了一抹狐疑之色——
這樣的金絲雀,教主花了幾分心思?還是純粹養(yǎng)來逗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