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灣村，得名于三條小河。在豫章府虔城，章、貢二水合成贛江，因此虔城也被叫做贛州。
贛江穿整個豫章而過，路上的支流數(shù)不勝數(shù)，三灣村邊上的小河就是其中很小的三條。
三灣村三面環(huán)水，一面靠著丘陵，有著獨特的地理位置。河水沖積出來的土地，使得這個村子遍地良田，糧食產(chǎn)量更是高得可怕，富裕程度遠近聞名。
而這個村子更是有著近五百戶人家，三千多的人口。在不是政治、經(jīng)濟、文化、食鹽集散中心的地方，有這個人口密度，是相當(dāng)可怕的一件事。
說是村子，比起某些小縣城都毫不遜色，名副其實的巨無霸。
雖然村子被河水和小山圍住，交通不便，只有一座石橋與外界相連?？纱謇锏拿婷?，早已呈現(xiàn)出城市的雛形。
韓銘走過長約百米、寬三米左右的石橋，來到了傳說中的三灣村。
剛踏上三灣村的地界，一座高達五米的巨石牌坊，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牌坊通體白色，兩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最上面方方正正地寫著三個大字。
果然是土豪做派，韓家就連祠堂都沒弄牌坊呢！
如此見聞，韓銘心里想了一下，這次的成功率，估計不太樂觀。富人不一定比窮人聰明，但富人見得世面一般比窮人要多，接觸到的層次也不一樣。
那些想好的條件，別人真不一定看得上！
就在他左看又看的時候，一個和他年紀(jì)相當(dāng)?shù)哪凶幼呱锨皝?，客氣地問道：“可是韓解元當(dāng)面？”
轉(zhuǎn)過頭，韓銘對著這位書生裝扮的年輕人見禮，“正是韓某，閣下是？”
男子很端正地回了一禮，“小生劉鈺，見過韓兄?！?p> 韓銘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劉兄專程為我而來？”
“正是，家父昨日已聽聞靠山村之事，料想韓兄今日定會有此一行，特命小生在此等候。”
“劉兄，客氣了。還請帶路。”
兩人說了幾句，韓銘跟在劉鈺后面，進到了村子里面。
踏著青石大道，看著兩邊一棟棟，以磚石為基的木制小樓，有些熱鬧的店鋪。韓銘深深覺得，這個差距不可言說。
如果規(guī)模再大點，這里就是另一個洪都城了。
走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兩人來到一座山腳下的莊園。抬眼望去，幾幢青磚瓦房有序組合在一起，像個小型的圍樓。莊園四周起了一米來高的院墻，院子里還種了幾顆果樹。
配合山上閃閃發(fā)光的梯田，整個莊園的環(huán)境顯得清幽、靜謐，卻又熠熠生輝。
劉鈺和門人點頭后，恭敬地請韓銘進門，“此乃家父居處，名曰‘望月莊’，韓兄以為如何？”
韓銘一邊打量一邊說道：“清凈、典雅，依山、傍水。日明可享萬千風(fēng)光，入夜則能望月寄思，想來令尊也是個性情中人，好！”
“哈哈，韓解元，這就誤會了。老漢只會附庸風(fēng)雅罷了，這里是鈺兒置辦的，我也就享享后人的福而已?！?p> 人未到而聲先出，說明這位大佬不是太好搞，屬于強勢的那一種。
來人穿著秀綠紋的暗紅色長袍，布料柔軟光滑，身高五尺八寸左右，五十多歲的年紀(jì)。頭戴黑色網(wǎng)巾，腳穿黑色布鞋，一臉和善地向兩人走來。
他先站到劉鈺跟前，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才笑著對韓銘說道：“解元公，我是個粗人，您能不能仔細說說，到底好在哪里？”
韓銘快速掃了對方一眼，行了個晚輩禮，“自然是，景好，家好，人……更好！”
“哈哈哈，解元公果然大才，劉德貴給您見禮了！”
見對方如此動作，韓銘立馬上前攙扶住他，“劉翁何必如此，銘乃小輩。”
劉德貴一絲不茍地行完禮，“應(yīng)該的。您這回，可是給我們縣長臉啦。解元公，還請屋里坐。鈺兒，泡壺好茶來?！?p> 雙方落座后，韓銘只顧盯著屋內(nèi)的擺設(shè)，沒有開口。劉德貴也一直盯著門口，絲毫沒有交談的意思。直到，劉鈺親自端著一個托盤進來。
香茶入口，韓銘不動聲色地看了這對父子一眼。放下茶杯后，他問道：“劉兄，此次秋闈可曾下場？”
劉鈺臉上帶著一絲遺憾，無奈搖頭，“登門宴時，鈺亦在場，然腹中空空，遠不及兄之才學(xué)，愧矣?！?p> 韓銘愣了愣，隨后笑道：“劉兄莫怪，銘離家甚久，加之驚懼入腦，未能及時見禮，還望恕罪?！?p> 劉鈺顯然還是個單純的孩子，被他這么一說直接就站了起來，“韓兄，該是我之過，既早已認出兄之身份，本當(dāng)上前，奈何……”
見兩人讓來讓去，劉德貴大手一拍，“何必這般客氣，老漢以茶代酒，替鈺兒賠個不是?！?p> “嚴(yán)重了，我敬您才是?！表n銘揭了人家的傷疤，這時拼命地找補，“劉兄，是否對算學(xué)一道，不甚精通？”
能參加那個宴會，說明文學(xué)功底深厚，詩詞至少是能拿出手的。就這還落榜，數(shù)學(xué)肯定沒及格啊。如果真是這樣，那豈不是瞌睡送枕頭？
劉德貴一臉懊惱，重重地嘆了口氣，“放榜之后，我托人問過了，鈺兒排一百六十六位，若是單論三科，都可以排進前七十位啊?！?p> 韓銘心中一定，潤了潤嗓子，“劉翁，不瞞您說，我來的目的想必二位也知道了。如果我可以保證三年后，劉兄的算學(xué)拿滿所有籌數(shù)，您同意嗎？”
“此話當(dāng)真？”劉德貴緊緊握著拳頭。他特意見韓銘，本來就是為了自己兒子，那點田租還真沒放進眼里。
現(xiàn)在突然有一個機會擺在面前，可以實現(xiàn)多年夙愿，顯得很是夢幻。
他穩(wěn)了穩(wěn)情緒，鄭重問道：“解元公，口說無憑，老漢也不知道鈺兒是不是真能做到啊！”
“嗯，言之有理?！表n銘點頭，轉(zhuǎn)而對著劉鈺說，“劉兄想必時時精研算學(xué)，可有難解之題？”
劉鈺有些不好意思，不敢說都不懂，他一直覺得自己就沒那個腦子。于是，只能禮貌而尷尬地笑著。
韓銘一看就明白了，這不就是‘朋友晚上無力，特地托我來問問’那種表情嗎？
他想了想，引導(dǎo)性地問道：“劉兄，就說那晚宴會的算學(xué)題。若是錢足夠多，光喝酒的話，一升酒值多少錢?！?p> “五錢?！眲⑩暡患偎妓?。
韓銘搖頭，“是五錢或者六錢。兄既知除去貴的六錢，為何會錯？”
劉鈺直接呆住了！是啊，自己都知道一升酒的價錢，那為何一瓶瓶買的時候，會搞錯呢？
“不對，如果不是韓兄問起，我不會想到，可以直接定下一升酒多少錢?！?p> 想到這里，劉鈺意識到了什么，對方要教給他的是這個，而不是具體的操作方法。他起身朝韓銘行了一個弟子禮，“望韓師教我！”
韓銘把他扶起，“師之稱，不必再提。我等本兄弟之誼，弟有難處，兄定當(dāng)效勞?！?p> 劉鈺雖然單純，但是人又不傻，連忙再行一禮，“鈺，見過兄長?！?p> 坦然受了一禮，韓銘面帶微笑地看著劉父。
劉德貴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作為當(dāng)?shù)氐耐梁?，自然知道此情此景意味著什么。他一激動，還揪掉了自己的幾根胡須，“解元公，鈺兒當(dāng)真能做到？”
“自然。不僅如此，若是鈺弟肯下功夫，會試算學(xué)一道，當(dāng)不在話下?！表n銘說得很輕松，不要錢似地畫餅。
劉德貴聽到這話，整個身子都在發(fā)抖，眼眶迅速地紅了起來。一邊的劉鈺也是如此，臉上滿是哀傷的表情。
過了很久，劉德貴擦擦眼睛，整理儀容后，躬身大拜，“解元公，只要您能讓鈺兒高中，老漢任憑你驅(qū)使，就是命都可以給你?！?p> “爹，你……”
劉德貴不容拒絕地打斷了兒子的話，帶著殷切之色死死盯著韓銘。
韓銘盲猜了一手，這里面大概又是窮小子和富家女的故事。
這對父子對科舉的執(zhí)著，和其他人是一樣的?？墒撬麄冄壑械陌瑸榱酥信e而憋的那口心氣，與光宗耀祖、追名逐利完全靠不上。
感覺這就是一個儀式，或者是一個約定還差不多。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劉鈺年紀(jì)輕輕可以參加鄉(xiāng)試，卻還這么單純。
他考科舉不為了當(dāng)官，而是有特殊的目的。
望月莊，望的是月，思的是人。
有趣，劉鈺帶點主角模板的意思，如果三年后，他再高中解元？
被火一樣的目光炙烤，韓銘鎮(zhèn)定自如，“劉翁，既然鈺弟稱我一聲兄長。那我就厚顏，喚您一聲伯父了。”
“我的情況如何，想必伯父已打聽到了，這其中的厲害關(guān)系，您可想清楚了？”
劉德貴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事情的始末鈺兒早已說過，這點不用擔(dān)心。解元公不嫌棄，那么老漢也托大叫您一聲賢侄?！?p> “當(dāng)官的事，我是不懂的?？苫实凼遣皇呛没实郏覀冞@些種地的再清楚不過了。這從一年年下來，多次削減田稅就能看出一二，別的我也管不著?！?p> 確定心中所想，韓銘看著這位兩鬢斑白的老父親，說道：“伯父，如果是這樣，那何妨把目標(biāo)定得高些。”
“四年后的狀元之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