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半小時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現(xiàn)在讓我們一起關(guān)注天氣情況。今日下午一點上云氣象臺發(fā)布暴雨藍色預(yù)警，請觀眾朋友們記得關(guān)好門窗，出門帶好雨傘……”
“啊哇——啊哇——”
“哦，饅頭不哭不哭，爸爸來抱，爸爸來抱，不哭啊。”
這兩天饅頭格外吵鬧，或許根天氣變化有關(guān)。屋外黑壓壓的烏云只怕是嚇到了她，一直哭鬧不停。
趙陳將饅頭抱在懷里，一面拍著饅頭的背一面輕聲哄著，十多分鐘過去之后饅頭的哭聲才開始漸漸停歇。
趙陳看了一眼茶幾上未完成的草稿，嘆了一口氣。好不容易等饅頭停下了哭聲之后，趙陳慢慢將饅頭放進了嬰兒床。
可是剛等趙陳抽出手來，饅頭就“哇呀”一聲又哭了出來。
趙陳忙又將饅頭抱在了懷里，輕聲道：“饅頭不哭啊，不哭。這樣子，爸爸現(xiàn)在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忙，饅頭就先在床上睡一會兒，爸爸在旁邊陪著饅頭好不好？要是爸爸能夠成功的話，就可以給饅頭買新衣服，買玩具，買各種各樣的東西。要是可以的話，還有錢領(lǐng)養(yǎng)一只小狗呢！饅頭你不是一直都喜歡樓下的那條流浪狗嗎？以后我們把它領(lǐng)養(yǎng)在家里陪饅頭玩好不好？”
饅頭的哭聲漸漸停止了下來，趙陳松了一口氣，準備將饅頭重新放回床上。
這次還沒等等到饅頭躺在床上，趙陳只剛剛彎腰，饅頭就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又還是嚎啕大哭起來。
“不哭了，不哭了，不在床上睡了，饅頭喜歡爸爸是不是？那就在爸爸的懷里睡好不好？不哭不哭哦——”
抱著饅頭趙陳躺靠在沙發(fā)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休息了一兩分鐘之后趙陳強打起精神，拿起鉛筆，但剛剛準備下筆的時候，他卻愣住了。
饅頭明明已經(jīng)安靜了下來，但是他腦海之中卻一直回蕩著饅頭的哭聲。
趙陳完全想象不到這樣一具小小的身體哪里來的那么大的能量，從昨天凌晨兩點一直到現(xiàn)在，饅頭幾乎一直在哭鬧。
尤其是昨天晚上，她一直從晚上七點開始啼哭，一直沒停下來。
趙陳那時候慌了神，以為饅頭是不是生病了，打了一輛車跑去醫(yī)院，結(jié)果醫(yī)生檢查之后卻說壓根就沒事兒，這只不過是孩子本能的反應(yīng)而已。
此時趙陳狠狠甩了甩腦袋，深深呼吸，拼命使自己冷靜下來。
喝了一大口水，注意力終于開始集中了。
趙陳拿起鉛筆，剛剛準備落筆的時候，就不知道誰家的窗戶沒有關(guān)好，被大風猛一吹砸在了墻壁上，發(fā)出極其刺耳的玻璃碎裂聲。
“哇嗚——哇嗚——”
還沒有睡熟的饅頭被驚嚇到了，又重新開始啼哭起來。
樓下有人在罵街。
“是哪個小赤佬不關(guān)窗戶的呀？儂知不知道玻璃差點砸到人??？有沒有一個安全意識的呀…………”
“哇嗚——哇嗚——”
趙陳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拿著奶瓶子在饅頭面前晃悠著，“饅頭快看，這是你最喜歡的奶瓶哦！快看看，看看……”
“哇嗚——”
“快看，那是你最喜歡的小狗呀！”
“哇嗚——”
“好了好了，饅頭不哭了哦，再哭爸爸要生氣了??！”
“哇嗚——”
“是爸爸不好，爸爸不好，都是爸爸的錯，爸爸不該兇你的，爸爸給你買玩具好不好？不哭了哦饅頭……”
…………
一直從早上九點鐘哄到了十點，饅頭才掛著淚水兒沉沉睡去。
估計也是苦累了，這次睡得比較死，被趙陳放進嬰兒床后也沒有哭著醒來。
趙陳將自己的身子砸進了沙發(fā)里，他感覺自己整個腦袋都是一團混亂。
這一晚上趙陳壓根就沒有睡好，從醫(yī)院回來之時就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鐘了。給饅頭喂完奶，以為饅頭吃飽了會睡覺，可沒想到吵著鬧著要他抱。
抱就抱吧，無非就是累了一點兒了。
但從十點鐘開始，也就是開始刮大風的時候，饅頭就斷斷續(xù)續(xù)地大哭。導致趙陳昨晚剛合上眼睛就又被哭聲驚醒，睡著的時間加起來估計也沒有三個鐘頭。
這不，從早上五點開始，趙陳就忙著給饅頭喂奶、清理尿布、哄她停止哭鬧，而根本就沒有半點時間安安靜靜坐在沙發(fā)上設(shè)計畫圖，就連飯都沒有吃過一口，早就給自己泡好的泡面一直從早上七點鐘放到現(xiàn)在，估計已經(jīng)成了粥了。
而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周了，留給他的就只有三周時間了，趙陳忽然感覺有些絕望。
三周的時間，就算現(xiàn)在他腦海中已經(jīng)有了一個設(shè)計方案，他都不一定能夠?qū)⒑罄m(xù)的步驟做完。
他苦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扭頭看向窗外。
如今是早上十點鐘，但天色卻黑得厲害，沉沉的烏云壓著那無數(shù)的高樓，或許就是下一秒中，這些高樓就會不堪重負“嘩啦”一聲倒下，成為一團廢墟。
而那時候，無數(shù)人哭嚎，哭嚎著自己逝去的親人，哭嚎著自己毀了的家業(yè)，哭嚎著，哭著，哭……
趙陳又狠狠甩了甩腦袋，拿起鉛筆，肚子卻餓得咕咕叫。
沉默了片刻之后丟下鉛筆，站起身來走進廚房，將那一桶泡得過久的泡面丟進了垃圾桶，打開櫥柜一看，發(fā)現(xiàn)面條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
他咬了咬牙。
再打開電飯鍋，電飯鍋里還有一點剩飯。他呼了一口氣，打了一個蛋，給自己炒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蛋炒飯。
剛端著蛋炒飯坐在沙發(fā)上，手機響了起來。
是催債的。
“那個，我本來打算是這一周給你的，但是現(xiàn)在我臨時出了一點狀況，真不好意思……沒沒沒，真沒有，我真不是欠著不還。你想想，我要是不想還的話，我早就拉黑你了……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費了半天的口舌才說服了這個債主，但剛剛放下電話沒有幾分鐘，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趙陳看了一眼來電聯(lián)系人，苦笑了一聲，組團來的嗎？
“是是是，我知道你是誰，那個我也知道我欠你錢，但是我這里真的是遇上了一點麻煩，我保證下個月肯定能夠還給你……”
丟下手機，趙陳呼了一口長氣。端起蛋炒飯，剛剛吃了一口，忽然一個雷聲響起，他嚇了一跳，飯全部倒在了茶幾上。
而他花費一周時間弄出來的一張大致草稿毀了。
饅頭又哭了。
趙陳猛地將那張草稿從一堆飯粒之中抽出來，丟在一旁，跑去哄饅頭。
天色越來越沉，雷聲越來越密集，哭聲越來越重。
“別怕啊饅頭，爸爸在這里呢，爸爸一直在你身邊的，不怕不怕，不哭不哭……”
又是半個小時的哭鬧時間，等饅頭停下哭聲還沒有一分鐘，鬧鈴響了起來，趙陳便只好馬不停蹄沖泡奶粉喂饅頭喝下。
中午十二點。
饅頭睡著了。
趙陳終于有時間拿起那一張沾滿油漬的草稿，已經(jīng)是廢了。
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這張草稿，沉默著，然后將其丟進了垃圾桶。
他開始收拾散落在茶幾上以及茶幾周圍各處的飯粒，擦干凈其上沾染的油漬。外面風聲越來越大，天越來越黑，就只聽電流一竄的刺耳聲，整個房間猛然黯淡了下來。
停電了。
“怎么停電了！”
“就是說，怎么停電了呀！我還煮著飯呢！”
“這個天氣，停電很正常啊，這里的電路都老化了的呀！”
“換新的啊！你這么大的一個房東！”
“你出錢哦，誒我就是不修，你能怎么樣？你有本事你住大房子去呀，你去住高檔小區(qū)呀，那里不停電！誒，你有本事別住我的房子呀！個小赤佬，你出去打聽打聽，兩千塊錢一個月的房子，上云那里有這么便宜的房子呀！真的是，你愛住不?。 ?p> …………
黑得厲害。
趙陳就這樣躺在沙發(fā)上，靜靜看著天花板。
在這兩天，所有的壓力排山倒海向他涌來，他是風暴之下無助的舟帆，又似寒風之中凄慘的秋蟬，不知道自己將毀于哪一朵浪花之下，不知道自己將死于哪一片雪花之中。
即將溺斃者連喘息都已經(jīng)是恩賜，根本來不及呼救。
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終于發(fā)現(xiàn)了，自己果然是一只在迷宮之中亂撞的無頭蒼蠅，永遠也找不到正確的出路。
就算是終于出去了又能怎樣呢？
無頭蒼蠅，死路一條！
振作吧，就當是為了饅頭。
靜默了片刻之后，他再次拿起了鉛筆。
暗色的光線的之中，他在紙上畫出了一條線。
一條歪歪曲曲的直線。
他愣了愣，又畫了一條。
歪折。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握筆的手在微微顫抖，平時熟練無比的直線都已經(jīng)畫不出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平靜下心，再次畫了一條直線。
接著是第四條，第五條……
他將一切拋在了腦后，眼前就只有這一條直線。
“撕拉——”
他用力過猛，白紙被撕出了一道口子。
然后他握住鉛筆，猛地將筆尖往茶幾上砸下！
鉛筆斷裂，尖銳的裂口撕開了他的手掌，鮮血涌出。
饅頭被驚醒了，開始哭了。
趙陳轉(zhuǎn)頭望向沙發(fā)旁面的嬰兒床。
“饅頭不哭了啊，乖，爸爸在呢?！?p> “不哭不哭……”
“好了，聽爸爸的話，不要哭了?！?p> “別哭了！”
…………
嘩啦——
大雨傾瀉而下，整個上云被困在了雨幕之中。
時間十二點半。
它來的比天氣預(yù)報的時間早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