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常寧在榻前守了虞常鈺一整夜,望著眼前那張枯瘦而又蠟黃的臉,她的心中滿是自責,昔日瀟灑俊秀的少年郎仿佛已經不復存在,余下的只是一具向往地獄卻只能徘徊人世的行尸走肉。
她虞家行事一向磊落,從未生出半點忤上的心思,然而就是因為攤上趙臨安這樣暴戾的皇帝,才使忠臣蒙了冤,百姓寒了心,她實在想不明白,虞家到底怎么得罪趙臨安了,竟讓他做出這種殘害虞氏子弟的事情。
那一劍還真是便宜他了,虞常寧雙眼通紅,越想越覺得心中的憋屈無處釋放,恨不得馬上回宮把人再從棺材里拉出來鞭尸,然而趙凌云是斷然不會允許她這樣做的。
天剛蒙蒙亮,君熠寒便端著魚粥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見虞常寧神情恍惚地拉著虞常鈺的手,眼圈紅通通的,顯然是偷偷哭了一個晚上。
他輕嘆一聲,心想虞常寧果然聽見了昨天夜里桑榆同他說得那些話,他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虞常寧的肩膀,道:“天亮了,你去吃點東西睡一會兒吧,這里還有我替你看著。”
虞常寧愣了片刻,隨后表情悶悶地回過頭來,她拉了拉君熠寒的衣袖,道:“凈了身會對人的生活有影響嗎?”
沒人跟虞常寧說起過這些,所以她不明白,只知道二哥的身體有了殘缺,別人都會因此瞧不起他。
“不會?!本诤嗣哪X袋,含蓄而委婉地解釋道:“只是以后都不能有自己的子嗣了。”
虞常寧的表情凝固了,她的眼睛里瞬間蘊染上一層水霧,其實她不愛哭的,只不過一旦碰上與家人有關的事情,她就實在忍不住了而已。
二哥要孤獨終老了啊……
榻上忽然傳來了一聲悶哼,虞常寧趕忙回頭看去,虞常鈺臉色煞白,眼睛無力地半睜著。
“二哥……二哥你醒了!”虞常寧臉上的神色萬分驚喜,然而虞常鈺也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并未開口言語。
末了,他終于還是伸出手輕輕撫上妹妹的臉龐,雖然聲音有氣無力,但眼睛卻難得變得有些濕潤了起來,“怎么哭了,誰欺負你了……”
熟悉的口吻令虞常寧的心情悲傷到了極點,她行動先于思考地撲過去窩在虞常鈺的頸間悶聲痛哭,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往外面蹦。
虞常鈺任由虞常寧抱著,可他的臉上卻什么表情都沒有,他的眼神的空洞出奇,像是幽暗的深淵,用偽裝將柔軟的人吞噬。
君熠寒在旁邊看著,心里覺得虞常鈺似乎有些不太對勁,可他卻說不上來到底是哪里不太對勁。
“阿寧,我好累……”他的嗓音有些嘶啞。
桓王即將攻入皇城之時,宮人們便開始四處逃竄,他與同住的幾名內監(jiān)一直不太對付,那幾人臨出逃前把他拖進大雨中,將他的頭往水缸里面按。
他好不容易才掙脫他們,無奈之下,他只能在大雨里狂奔,在宮中四處躲藏,直到桓王占領了皇宮,他在昭清宮外看見了虞常寧的身影。
從那個時候起他便知道,他等的機會終于來了,他的妹妹最是心軟,一定可以接納他這個茍活于世的二哥。
只不過……為什么她還能如此無暇?虞常鈺抬手順了順虞常寧柔軟的黑發(fā),眼神有些渙散,失去了虞家的保護,曾經嬌嫩的小花就該被風雨催打,最終零落成泥。
她不該像現(xiàn)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