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中等著的人正是南曲班子的孟班主，見了眾人來到便笑著見禮“老夫人身子可好？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不知是不是還喜歡從前的戲？”
老夫人笑道“人老了總是念舊，仍舊唱那幾出吧?！?p> 孟班主倒沒有和獨孤意說什么，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走了。
那邊戲臺子上等著眾人分主次落座，即刻便敲鑼打鼓唱了起來。飛燕捧著戲折子過來，獨孤意仍舊讓了一番才去問大少奶奶“不知道大嫂喜歡什么戲？也點上一出，大家樂一樂?！?p> 誰知大少奶奶卻興趣缺缺“我不愛看戲，你們自便?！?p> 于是獨孤意又讓飛燕去讓孫氏，孫氏本就心氣不順，這下子可算是找到機會拿捏，翻了幾頁也不見她點，只是說“今天咱們可是沾了九公主的光才能瞧上南曲班子的戲，不然不知多早晚才能有機會看一眼。我竟不知該從何挑起?！?p> 眾人的目光便落到獨孤意身上，九公主的身份自然十分有用，只是若一個不慎卻也容易被人家當做仗勢欺人。
本來么，南曲班子從來不唱堂會，如今她初來乍到卻能請動人家上門，要讓人相信她沒有利用自己的身份自然很難服眾。
獨孤意自然明白其中關竅，笑著同老夫人道“我哪里有這樣大的面子，不過是著人打聽后聽說這個班子唱得好，且他們班主還記著老夫人，我便請他們來為老夫人唱一出罷了。說來還是老夫人的面子呢?！?p> 老夫人訝異道“這里頭還有我的事？”
“是啊，我先前派人打聽了不知多少班子總覺得不滿意，好不容易找著這個人家卻不肯上門，我還以為要無功而返，誰知人家聽見是給老夫人唱，竟二話不說就來了，可見老夫人的面子更有用呢?！豹毠乱獾?。
眾人一時紛紛附和著笑，老夫人雖然明知是奉承，可心里卻高興得很，更兼有方才孟班主獨獨與她一人招呼，更生出幾分自得，對著這個孫媳婦的臉色也愈發(fā)的好。
孫氏本想借此讓老夫人生出厭煩，誰知卻適得其反，當即恨得險把銀牙咬碎。
大少夫人慢飲了半口茶水，忽然“咦”了一聲，引得眾人側目。她方輕聲道“你這里的茶倒有些意思。”
“這是東鼎雀舌，不知大嫂喝著如何？”獨孤意笑道。
名字一出來大家都一臉茫然，不知者究竟是個什么東西，誰知反而是老夫人微微點頭，“雀舌難得，東鼎更是其中的極品，口味清淡不說，色澤也十分清亮，正適合這個時候喝?！?p> 孫氏尚有些不解，不過是一杯茶，也至于這樣盛贊？
那邊大少夫人卻已經道“勞你費心了?！痹捯魟偮鋮s停了動作，不肯再喝。
獨孤意也不勸，仍舊笑著和老夫人看戲，卻命人暗暗的包了二兩雀舌送到大少夫人屋里。
好不容易散了席飛燕拎著沉甸甸的荷包同孟班主說“勞你特地跑一趟，這些茶水費可別推辭，不然以后萬萬不敢再叫的?！?p> 孟班主自然笑著應下，又叫了方才唱青衣小生的人出來謝賞“這是才練出來的孩子，不知道有沒有這個福分給主家請安？”
“老夫人今日乏了，已經回屋休息，不過留了話，說今日的青衣身段好，叫我過來賞?！庇谑怯謫文贸鲆粋€小荷包。
“多謝老夫人抬舉?！泵习嘀餍Φ馈?p> 末了，飛燕道“這世上的東西都講究一個物以稀為貴，不然憑他什么金銀珠寶都是石頭，你說是不是？”
孟班主暗暗琢磨了幾下笑道“您說的有理?！庇谑敲γ紫氯粟s緊收拾東西，一刻不停的趕著出府。
卻說那南曲班子自離了李府之后便閉門歇客三日，直說以后一天只唱一臺戲，這水錢一下子幾乎翻到天上去，人人削尖了腦袋想要往里頭鉆。
一時之間，已經清凈了許久的南曲班子戲樓一下子就又熱鬧起來，頗有些十幾年前的樣子。
孫氏在屋里聽見南曲班子的班主又來給老夫人送新上的折子心里邊一陣一陣的冷哼，也不知道哪里學的這種奉承的手段，竟這樣厲害，真是一點大家的氣度都沒有。
那邊李夫人聽說自己婆婆和這個二房的孫媳婦來往頻繁后也明里暗里的找老夫人說了好幾回，做不過是叫她一視同仁，別寒了孫輩們的心。
老夫人那時正翻著手里的戲折子看，漫不經心道“老婆子年紀大了只想含飴弄孫，旁的都和我沒有關系。”
李夫人沒有辦法，想要叫獨孤意來自己跟前站規(guī)矩，卻到底不敢太過分，最終只是不痛不癢的點了幾句，奈何這個九公主笑面虎一樣軟硬不吃。
等到李余回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李家的氛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看著正在和侍女商量要怎么安排宴會座次的九公主，覺得她的樣子像極了一家主母。
“看樣子公主這段時間很忙？”
飛燕冷笑道“哪有你忙，成日家連影子都瞧不見，也不知道究竟誰才姓李。”
“既回來了便吃了飯才走吧？今天得了上好的羊肚菌，正適合做湯?！豹毠乱鈹r住憤憤不平的飛燕，本來兩人就只是表面夫妻，還是客氣點好。
李余將信將疑的坐下，落燈時分他漸漸有些不安，卻始終沒有聽見她的挽留，心里更加不舒服?！澳俏易吡??！?p> “夜里風涼，讓飛燕給你拿一件薄披風吧?！彼@樣說著，臉上笑得云淡風輕，半點沒有生氣的樣子。
走出去好遠他才愣愣的停下腳步，他到底在干什么？明明是想要借她的勢幫自己查明當年的真相，怎么卻白白的浪費了這么多時間？
忽然折返回來的李余將主仆兩個嚇了好大一跳，還是獨孤意的反應快一些，拉著飛燕躲到簾子后面?！坝惺裁词聠?？”
“我有事想和你說?！?p> 飛燕不滿道“有什么事不能天亮了再說嗎!”
“不能!”李余道，盯著簾子后頭被燭火一照輕輕的搖晃著的影子看了一眼下意識的別開眼睛。
獨孤意想了想道“你在桌邊坐著等一等，我換了衣裳就出去?！?p> 桌上的茶具是溫潤可人的白瓷，他伸出手指摸了摸，只覺得觸手有種不可思議的柔潤，讓人想要捏在手里把玩。
“這套茶器配牡丹茶最好，你要不要嘗一嘗？”獨孤意沒有梳頭，只換了家常的衣裳微微提著裙擺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