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廬真是鬧市中難得的清凈。
跨門而入,撲入眼簾的先是幾分園景,閑花雜草分列而陳,雖不名貴但也自成雅趣;時蔬井然,花椒交橫,喜人姿態(tài),質(zhì)樸中卻頗顯清高。
最引人注目的當(dāng)然是用石板鋪成的通屋小路,在路燈的籠罩下斑駁迷離如同夢幻。
小路石板縫里長了些倔強(qiáng)小草,模糊了石板棱角的生硬,柔軟了青石的冷酷。
但小路近屋的一段卻是意境博大,景致絕倫。
一棵粗壯的古梨齊屋高大,甚至樹梢還微微高出茅屋一截。
此時正值梨花初艷,白若飛雪,皎如明月,麗人新妝不過如此。微風(fēng)乍來,隨意帶了些花瓣,纏綿悱惻或倚人肩頭,或墜落塵土,都不是好去處,一些好命的梨花都飛入了樹下一口大水缸里。
水缸直徑約六尺,缸沿已磨出深槽,年齡大抵也不輸古梨,又無俗套刻花,自然天成,綠苔滿被,細(xì)水清流,不染俗塵。
水清而花潔,好不風(fēng)流。
但此刻,陸塵沒有心境欣賞這讓他無數(shù)次著迷的景致,直奔大水缸后面的曉廬本尊而去。
這時,一個身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在站在了門口,雙手抱拳,道:“貴客來訪,有失遠(yuǎn)迎,莫怪!莫怪!”
“好強(qiáng)!”陸塵先是一驚,接著暗暗稱奇,雖然這聲音在一般人聽來毫無波瀾,但在他耳中卻是驚雷洪鐘。更何況,這個聲音口中所稱的貴客卻不是簡單的客氣,而是另有所指。陸塵一連闖了四關(guān),想必也在秦五意料之外。
“五哥客氣了!”陸塵抱拳回禮到,心里卻在想,這江湖上的套路從來不必廟堂少,打得過的就是無知鼠輩膽敢來犯,打不過的就是貴客來訪有失遠(yuǎn)迎。
此時,站在曉廬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曉廬的主人秦五,江湖人稱“九指秦五”,道上尊一聲“五哥”。叫做“青霓”的青衣女子,和紫衣女子將陸塵送至門口,向陸塵和秦五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陸兄弟請!”秦五客氣地引陸塵進(jìn)屋,就像先前的事情從未發(fā)生一樣。
偌大江湖,無非一聲“請”,拔刀比試的說請,是準(zhǔn)備要置你于死地;設(shè)好陷阱的說請,是準(zhǔn)備引你入坑;擺好宴席的說請,是在說老子今天說了算……至于還有無數(shù)的請,每一個內(nèi)容都不盡相同,就看你的實力如何,智力幾何,能否奈何!
但這一聲請,陸塵卻是內(nèi)心一驚,因為他聽的不是“請”字,而是兄弟前的那個“陸”字。心想我不過就來此喝了幾次茶,竟然就知道我的姓名,可見江湖中人察言觀色留心世事,定然知道得不少。
曉廬的外觀是一所茅草屋,整齊干凈,令人心悅。門雖開著,但有青布幔簾,并不能看見里邊。掀起簾子走進(jìn)去,才為其中的溫馨所吸引。曉廬全部為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但并非漢唐或宋風(fēng),倒是有點四川土家木樓和日式木建筑的合體韻味。
“陸兄弟不要見怪!”走進(jìn)室內(nèi),秦五解釋道,“我這里雖然在浣花溪,但常來的人并不多,所以基本能記得所有客人的名字?!?p> “五哥好記性!”聽這么一說,陸塵倒也覺得實在,只好隨口奉承一句。
“陸兄弟想必是遇到奇遇了,幾日未見竟有這么大一身本事,還是說往日秦五眼拙了?”秦五微笑著,邊說邊將陸塵引進(jìn)了一間素雅的包廂里,好像他看透了陸塵卻又不算什么大事。
“五哥笑話了,剛才我還差點在四位姑娘面前出丑!”陸塵笑道。
“陸兄弟可知道,能夠過得了青霓、紫霞、星虹、落煙這四關(guān)的,三十年來你是第一人!”秦五笑道,笑容里內(nèi)容極其豐富,但陸塵一時半會兒無法解讀出來。
“三十年無人能過!”陸塵心里嘀咕了一下。
“青霓御劍,紫霞擅長幻術(shù),星虹落葉成兵,落煙布陣,這四關(guān)可不是凡人的手段,自然也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過得了的,陸兄弟這奇遇想必不一般吧!”秦五微笑道。
“我果然非凡?。 标憠m暗喜道,又想到如果青霓、紫霞、星虹、落煙皆非一般人,或者說皆非人,那面前這秦五到底是什么來頭?而秦五直接將這樣的秘辛告訴自己,大抵也看穿了自己?但他無意繼續(xù)繞下去,因為對他來說最大的敵人是時間。
“確實是遇到奇遇了,去闖了趟鬼門關(guān),閻王不收只好又回來了?!标憠m也不賣關(guān)子,他很好奇,秦五怎么就能看出這般變化,所以道出了心中疑問:“我很好奇,五哥怎么看出來的?”
“先請坐!”秦五又恢復(fù)了笑容,臉上那條刀疤突兀地滲透著霸氣。
兩人剛剛坐下,一位身穿簡約中式長袍身材高挑卻又無比勻稱的女人,為他們端來了清香怡人的茶。
陸塵驚嘆于這個女人的非凡儀表,言行間處處彰顯著雍容氣質(zhì)和大家風(fēng)范,很顯然這就是那位傳說中秦五為她斷指的女人。
“值!”陸塵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女人為二人擺好茶具后,便默默坐到了秦五旁邊。雖然這只是極為普通的動作,但陸塵顯然看出了異常,因為身為秦五的女人,從來不會給任何人上茶,而今天卻親自動手,個中緣由極不尋常。
“這位是內(nèi)人!”秦五介紹到,隨即秦五口中的內(nèi)人向陸塵行了一個禮。
“有勞五嫂!”陸塵頷首謝過。雖然這時他心里千百個想不明白,但也不方便問。
三人相對而坐,陸塵第一次直面這個“九指秦五”。自從改名叫做陸塵,他便不再關(guān)心江湖事,自然對他了解不多,也不知道“九指秦五”意味著什么,但這一刻,他感受到了面前這人強(qiáng)大的氣場。
秦五四十歲模樣,本名秦武,以前頗有名聲,道上都稱他“九指秦武”,現(xiàn)在都叫他五哥。
關(guān)于他的九指也說法頗多,但比較集中的一種說法是,秦五以前家境不好,連高中都沒上完就出來混了。但他又偏偏喜歡上了一個背景不凡的姑娘,姑娘的父母當(dāng)然堅決反對他們在一起。秦五為了向姑娘表示自己非她不娶的決心,就把自己左手的無名指當(dāng)著她的面剁掉了——這樣以后就沒法戴結(jié)婚戒指了。當(dāng)然,這位背景不凡的姑娘就是為他們上茶的女人了。
“五哥——”陸塵有些迫不及待,剛想說話卻被秦五打斷了。
“兄弟應(yīng)該知道規(guī)矩吧!”秦五微笑著。
“什么規(guī)矩?”陸塵對江湖雖說不是一無所知,但也相差無幾,當(dāng)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這曉廬從來沒有閑客,來這里的不是打聽消息,就是辦事的,”秦五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但是嘛!不管是消息還是辦事,都是有個價錢的!”
“嗯!這個我懂。”陸塵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在來的路上已經(jīng)想到了,并不感到驚訝。“但就不知道我能不能給得起?”
“陸兄弟獲得這般奇遇,想必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價錢是陸兄弟付不起的?!鼻匚逭Z氣平靜,面帶微笑。倒是坐在她身旁的“五嫂”一直盯著陸塵,且眉頭越發(fā)緊鎖了。
“我想找個人?”陸塵顯然注意到了“五嫂”神色的異樣,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工夫去管這事了,“這個人五哥應(yīng)該認(rèn)識,就是常來這里喝茶的吳正吳教授。”
“找人嗎?”秦五微微一笑,“人若在我這里好說,如果不在我這里,我也能幫你找到,不知道陸兄弟出個什么價?”
“這個如何?”陸塵拿出了從嵐墨身上搜來的那枚黑玉扳指。
來時路上,陸塵本想如果秦五要喊個價格,他就是直接把這兩年賺的錢全給他,但當(dāng)他來到這里,先是經(jīng)歷了那四個非同尋常的關(guān)口,而后又發(fā)現(xiàn)秦五能覺察出自己身上的能力,于是不禁想到,既然秦五有看穿自己的能力,說不定會知道關(guān)于血族的一些事情,所以改變了主意,把黑玉扳指拿了出來,看看他們的反應(yīng),如果是友,那就合作,倘若是敵,大不了一戰(zhàn)。
“黑玉扳指!”秦五妻子一聲驚呼,手中茶杯掉落蘆席上。